雪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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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看續兒的鼻孔!出鼻血呢!&rdquo &ldquo大鲫鲫!&rdquo續兒還沒說完,不住的咳嗽。

     三個人沉默了片刻,聽得見室外狂号着寒風。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一片一片斜斜地由玻璃窗前卷過去。

     續兒的晚飯吃不下,他再昏昏沉沉地睡下去了。

    看睡下去後又醒來,睡下去又醒來,每次醒來隻有咳嗽和痛哭。

    V夫婦一晚上沒有睡,通夜的聽着室外或近或遠的爆竹。

     &ldquo牛甯甯!牛甯甯!&rdquo續兒幾次醒來像喉幹,哭呼着要牛奶吃。

     第二天起來,風也息了,雪也停了;但續兒的左眼睛的眼淚還在流着。

     吃過了早飯,V用他夫人的圍巾覆在續兒的頭上,抱他到教會辦的同仁醫院去。

    他在途中遇見不少穿新衣服的小孩子,隻有他抱中的續兒在元旦還穿着一件舊棉長衫到病院去。

    他想到這一點,他異常的傷感,幾乎掉下淚來了。

     &ldquo今天不看病!&rdquo同仁醫院的号房今天也驕起人來了。

     &ldquo有急病也不看麼?&rdquo &ldquo要一塊錢的挂号費!&rdquo V把了三張破票子給号房,号房把一支竹簽子并三百文的找頭給他。

    他把竹簽子到挂号處換了一張診察券,然後抱續兒向小兒科的診察室來。

     一個年輕的看護婦笑容可掬的在門首招待他。

    他吃了一驚,當她是認識他的,因為他望見她手裡的一本小說。

    這本小說就是他三年前發表的長篇處女作!他看見她讀他的小說,心裡雖感着一種快感,但他又很擔心她們會認識他是那篇小說的作者&mdash&mdash其實是他的杞憂&mdash&mdash因為他曾聽一個同學對他說。

    W市的教會中人很不喜歡他,因為他的作品描寫教會的裡面寫得過刻了。

    他今天神經過敏的很怕她們對他的這種誤解累及他的續兒的眼睛&mdash&mdash這更是他的杞憂了。

     V抱着續兒在小兒科診察室坐了一刻,來了兩個藍眼睛黃頭發的西洋女醫士。

    續兒望見她們就震哭起來。

    那女醫生問了病狀和日常的生理狀态有沒有變化,然後過來檢過續兒的眼睛。

     &ldquo爸爸!爸爸!&rdquo女醫的兩指按在續兒的眼上時,續兒便掙紮着狂哭起來。

     &ldquo你這小孩子的脾氣太壞了!叫個人來抱他吧。

    &rdquo站在旁邊的西洋女醫跑出去叫了個中國看護婦來。

     進來的看護婦謹守着女醫的命令,從V的腕上把續兒奪了去,續兒更狂哭得厲害。

    他的臉頰通紅的,滿額都是汗珠了。

     &ldquo爸爸!爸爸!&rdquo續兒倒在看護婦的腕上動彈不得,翻着他的淚眼向V哀哭,他像在&mdash&mdash他的眼睛告訴V&mdash&mdash哀求着父親的援助,又像在恨父親的無能! 女醫的一個把雙手按着續兒的左眼的上下皮,把眼睛扯開,他的一個女醫提着一個尖嘴玻璃瓶,瓶内滿盛着藥水,她把這藥水注倒在續兒的眼裡去。

     續兒的哭聲與其說是痛苦的,毋甯說是恐怖的;但他的一陣一陣的哭聲像鋒利的刃向着V的心窩一刀一刀的刺去。

     &ldquo爸爸!爸爸!&rdquo由V聽來,續兒像在罵他,又像在哀求他,像在說,&ldquo爸爸!你也忍心看着我任外人磨滅麼?爸爸!你怎末不快把我抱着,抱着我離開這樣可怕的地方!&rdquo &ldquo爸爸在這裡!續兒!&rdquo從未經驗的強烈的父性之愛在V的心頭上激烈地震動。

    &ldquo算了!算了!不洗吧!改天再洗吧!&rdquo他終流下淚來了。

    他伸出雙手想把續兒抱回來。

     &ldquo你不要看!不洗如何會好?你站開些!&rdquo女醫怒叱着V,繼續把瓶裡的藥水注進續兒的眼裡去。

    在這瞬間兩個慈善的女醫在V眼中完全是個殘酷的惡魔了。

    她們像在謀殺續兒替給V惡寫過了的教會複仇。

     眼睛洗完了,續兒終無恙的回到他的腕上來了。

    續兒伏在他的肩上還在哀哀的哭。

     &ldquo爸爸!&rdquo續兒像在怨恨着哭。

     &ldquo是的爸爸害續續!&rdquoV把續兒負在肩上出了同仁醫院。

    續兒還伏在他肩上嗚咽着喊&ldquo爸爸&rdquo。

     他在途中想,今天的印象又是小說材料了。

     再過了三四天,續兒的身上,臉上和四肢滿發着針口大的紅疹。

    每晚上哀哭着睡不着。

    檢他的體溫,四十度!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