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 4 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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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怎麼能彎下去的。

    他跨着大步向大夥走過來,可是忘了找他們有什麼事,便詫異地站住,一隻眼睛不住地霎動着…… “真熱……”他彎起胳膊,倒摸着剪成平頭的頭發,終于含糊他說。

    其實他出來的目的是想對大家說,老釘着人家糾纏是不對的,她總不能夠做大夥的母親和妻子。

     “躺着怪悶的吧?”他走到密契克跟前,把幹枯發燙的手心按在他的額上,問道。

     這種突如其來的關切,使密契克深受感動。

     “我倒沒有什麼……等我的傷養好了就走了,”密契克脫口說了出來,“可是您呢?……老呆在樹林裡。

    ”“如果需要呢?……” “需要什麼?……”密契克沒有聽懂他的意思。

     “就是需要我呆在樹林裡……”斯塔欣斯基把手拿開,他的發亮的黑眼睛初次帶着親切的好奇對密契克的眼睛望了一望。

    他的眼神憂郁恍餾,就象在錫霍特一阿林山脈大森林中漫漫的長夜裡,有人獨守着冒煙的篝火懷念人們時雙目中充滿無言的愁思那樣。

     “我懂得,”密契克憂愁他說,又同樣優愁而親切地笑了笑。

    “難道待在村子裡就不行嗎?……我不是指您個人,他看出了對方的困惑莫解的神俯。

    “醫院設在村子裡不行嗎?” “這裡比較安全。

    ……您是從哪裡來的?” “我是從城裡來的。

    ” “來了很久了麼?” “已經一個多月了。

    ” “克拉依席爾曼您認識嗎?”靳塔欣斯基的精神好起來了。

     “有點認識……” “哦,他在那邊怎麼樣?您還認識些什麼人?”醫生的一隻眼睛霎得更厲害、他猛然在樹墩上坐下來,好象後面有人敲了他的腿彎。

     “認識奉西克·葉夫列莫夫……”密契克一個一個地列舉着。

    “古列耶夫,弗連凱爾不是戴眼鏡的那個,那個我不認識,這是個小矮個……” “這不都是些‘極端派’嗎?!”斯塔欣斯基驚訝起來。

    “您怎麼會認識他們的?” “因為我常跟他們在一塊……”密契克不知為什麼膽怯起來,含糊地嘟噴說。

     “哦……哦……”斯塔欣斯基好象要說什麼而沒有說出來。

     “很好,”他冷冷他說,聲調又變得冷淡了。

    “嗯一嗯……好好地養着……”他站起身來,對密契克看也不看他說。

    接着,就急忙向小屋那邊走去,好象唯恐密契克會叫他回去似的。

     “還認識瓦秀丁!……”密契克好象要抓住一樣要溜走的東西,在他後面叫道。

     “噢……噢……”斯塔欣斯基側過頭來,連聲答應,腳底下卻走得更快。

     密契克明白,自己大概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了,就蟋縮起身子,臉也紅了。

     忽然間,最近一個月來的感受都猛的湧上心頭,他又一次想抓住一樣要溜走的東西,但是卻抓不住。

    他的嘴唇發抖了,他很快很快地連連霎眼,想抑制住眼淚,可是眼淚卻不肯聽話地流了出來,大粒的、連續不斷的眼淚,流了一臉。

    他用被子蒙着頭,不再克制自己,輕輕地哭了起來,但是極力不哆嗦,不抽噎,以免被人發現他是那麼軟弱。

     他傷心地哭了很久,他的思想也跟他的眼淚一樣,又鹹又澀。

    後來他平靜下來,仍舊低着頭一動不動地躺着。

    瓦麗亞來看過他幾次。

    他很熟悉護士那有力的腳步聲,仿佛她到死都必須推着裝滿了煤的小車。

    她站在床前猶豫了一會,又走開了。

    後來是皮卡一瘸一拐地走來了。

     “你睡着了嗎?”他聲音清晰而又親切地問。

     密契克假裝睡着了。

    皮卡稍等了一會。

    可以聽到黃昏時分的蚊子在被子上嗡嗡地叫着。

     “好,你就睡吧……” 天黑的時候,又有兩個人走來--來的是瓦麗亞和另外一個人。

    他們輕輕地擡起病床,把他擡進小屋。

    小屋裡面熱而潮濕。

     “你走吧……你去擡弗羅洛夫……我馬上就來,瓦麗亞說。

     她俯身在床邊站了幾秒鐘,然後輕輕地掀起他頭上的被子,問道:“你怎麼啦,巴夫魯沙①?……你不舒服嗎?……”。

     【①巴威爾的愛稱。

    --譯者注。

    】 她是第一次叫他巴夫魯沙。

     密契克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她,但是他感到她的存在,同時也感到小屋裡隻有他們倆。

     “不舒服……”他陰郁地低聲說。

     “腿疼嗎?……” “不,沒什麼……” 她很快地彎下腰來,将豐滿柔軟的胸部緊貼着他,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