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 13 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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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農民,我看他們很不順眼,”莫羅茲卡說,他在馬鞍上平穩地搖晃着,米什卡的右前蹄每邁出一步,他就要象打拍子似地用馬鞭打掉一些鮮黃色的白桦葉子。

    我小時候常到我爺爺家裡去。

    我的兩個叔叔都是種地的。

    不,我可不喜歡他們!不行,真不行他們天生是另外一種人:又刁鑽又小氣……簡直沒法說!”他要是漏掉一棵白桦,就在自己的皮靴上敲一下,免得錯了拍子,“可是于嗎要那麼刁鑽,那麼小氣呢?”他擡起頭來問,“唉,其實他們啥都沒有,啥都沒有,連掃都掃不出東西來!……”說着,他就帶着天真的、仿佛是局外人的惋惜的意味笑起來。

     岡恰連柯聽他說着,目光注視着兩隻馬耳朵中間。

    在他的灰色眼睛裡露出聰明堅定的神氣,這是那些既善于聽取别人的話、更善于考慮他所聽到的話的人所常有的。

     “可是我覺得,如果在我們中間随便什麼人的心裡挖下去,”他忽然說,他特别着重“我們中間”這幾個字,并且望了望莫羅茲卡,“比方說,我啦,你啦,或是杜鮑夫啦,在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個農民,……一定有的,”他很有把握地重複說。

    “而且應有盡有,隻不過沒有樹皮鞋罷了……” “你這是在說什麼?”杜鮑夫回過頭來看了一看。

     “恐怕連樹皮鞋也有。

    ……我是在說農民。

    ……我說,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農民……” “是嗎?……”杜鮑夫表示懷疑。

    紅樓夢 “可不是?……象莫羅茲卡就有個爺爺在鄉下,還有叔叔;你……” “朋友,我可什麼人也沒有,”杜鮑夫打岔說。

    “而且幸虧沒有!老實說,我是不喜歡這種人的……就拿庫勃拉克來說吧:歸根到底他還是個庫勃拉克,(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有頭腦!)他招來的那一排人又是些什麼貨色?”杜鮑夫輕蔑地唾了一口。

     這次談話是在行軍的第五天上進行的,部隊那天是往下走,向黃泥河子的源頭走去。

    他們走的是冬天的道路,遍地鋪着軟綿綿的枯葉。

    副軍需主任在醫院裡貯存的糧食,盡管現在誰的手裡都一點不剩了,可是大夥都情緒昂揚,因為他們覺得,可以往宿和休息的地方已經不遠了。

     “你聽人家是怎麼說的?”莫羅茲卡夾夾眼,“咱們的杜鮑夫總是見多熾廣吧,啊?”他笑了起來,因為排長同意的是他而不是岡恰連柯,使他感到又驚又喜。

     “你把老百姓說成這樣可不行啊,”爆破手毫不氣餒他說。

    “好吧,就算你在鄉下什麼人也沒有,可問題并不在這裡現在我也是什麼人都沒有,就拿咱們礦上來說……你當然,還是從俄羅斯來的①,可是莫羅茲卡呢?他除掉自己的礦山,可算啥也沒見過……” 【①這裡是指歐洲部分的俄羅斯,--譯者注。

    】 “怎麼沒見過?”莫羅茲卡惱了,“我還上過前線泥……” “得啦,得啦,”杜鮑夫對他擺擺手。

    ”好,就算沒見過……” “其實你們的礦山跟農村莊不是一樣,”岡恰連柯平靜他說。

    “第一,你們每家都有個菜園子。

    一半的人冬天來幹活,夏天回農村。

    ……周圍的馬鹿直叫,簡直象牛欄裡的牲p……你們的礦山我又不是沒去過。

    ” “農村?”杜鮑夫跟不上岡恰連柯的思想,詫異他說。

     “那還不是嗎?你們的老婆都在刨菜園,左右前後的人也都是農村來的,難道會沒有影響?……當然有影響!”爆破手用習慣的手勢将手掌在空中直着劈下來。

     “有影響……當然……”杜鮑夫遲疑他說,一邊在思索,這裡面有沒有使“礦工”丢臉的地方。

     “這就是啦。

    ……現在我們拿城市來說,我們的城市大不大?我們的城市多不多呢?扳着指頭數都數得過來。

    ……可是接連幾千裡啊,都是一片農村。

    ……我倒要請問,這有沒有影響啊?” “慢來,慢來,”排長着慌了。

    “你是說,接連幾千裡嗎?一片都是嗎?……當然是農村羅……有影響,又怎麼樣呢?” “所以結果是,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一了點兒農民的性格,”岡恰連柯把話頭又回到出發點,這樣一說,好象把杜鮑夫的話都駁倒了。

     “說得真有道理!”莫羅茲卡欽佩他說。

    從杜鮑夫插進來之後,他僅僅是因為這場辯論能夠顯示出一個人的機智才對它感到興趣,“你被他駁倒了,老頭,你可沒話說了吧!” “我這麼說,”岡恰連柯不讓杜鮑夫有考慮的餘地,解釋說,“是因為不應該瞧不起農民,我們也……”他搖了搖頭,不再往下說;而且看得出,杜鮑夫後來所說的那些道理,都不能使他改變看法。

     “真是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