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愛情(2)

關燈


    一隻壁虎趴在窗外,潛伏在一隻蛾子的左右,趁其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縱身一躍,将蛾子叼在嘴裡,咽了下去。

     他如獲至寶,想把壁虎抓進來,替他幹掉那隻可惡的蚊子。

    他打開窗戶去抓壁虎,手還沒伸出去就縮了回來,趕緊關上了窗戶。

    不敢了。

    壁虎乃五毒之一,讓它咬一口可比讓蚊子咬一口厲害多了。

     如果一物降一物無法實現的話,那麼就利用異性相吸原理,找隻公蚊子進來,公蚊子不咬人,讓它和母蚊子去談戀愛,母蚊子沉浸在愛河中就不餓了,便不會再咬人,而且談上戀愛也沒工夫咬人,他和她談戀愛的時候就不知何為饑餓,也不去上課,時間都用來和她花前月下了。

     可是憑他的實力,能抓住公蚊子嗎?如果他有抓住一種蚊子并分辨出是公是母的本事,那隻母蚊子早就被他打死了。

    讓他更為擔心的是,即使抓住了公蚊子,它和母蚊子談上戀愛,可一旦它們在他的屋裡生兒育女那就不好辦了,蚊子才不管你計劃生育,一生就一窩,到時候滿天飛可夠他受的。

     他感覺腳心奇癢,擡起一看,一個小紅點正逐漸演變成一個大包。

    蚊子咬了他的腳心。

    他躺在床上看不到自己腳底,狡猾的蚊子及時發現并抓住了這個機會。

    看來它是餓急了,已經饑不擇食,咬哪兒不好,偏咬腳,也不嫌臭。

     這下可苦了他。

    包長在腳心上,癢得很,卻撓不得,他特别怕撓腳心,那種由下而上傳遍全身深入骨髓無以複加的癢讓他無法忍受,而包癢得他不得不用手去撓,才撓一下,就觸了電一般縮回了手,越撓越癢,不撓也癢,他認為人間最大的痛苦莫過于此。

     她知道他的這一軟肋,所以每天叫他起床的時候,便掀起他的被子,在他的腳上撓上幾下。

     以前叫他起床特别費勁,他總賴在被窩裡不願動彈,無論她把包了冰塊的塑料袋放進被窩,還是将上了弦的鬧鐘放他耳邊,他都無動于衷,絲毫不為其所煩,睡得依然香甜,惟獨怕被撓腳心。

     腳心癢得他出了汗。

    打開電扇,發現那隻在空中飛翔的蚊子被吹得東倒西歪,它那輕薄的身體,猶如強烈台風中的一個塑料袋,飄浮不定,忽上忽下,身不由己。

     他将電扇定位朝着自己吹,這樣它便無法近身,他可以安心睡覺了。

    他如釋重負,拿出晚報。

    他有睡前閱讀的習慣。

     體育版大篇幅介紹歐洲杯結束後各參賽隊伍中的老将将陸續退出綠茵場,一片傷感離别之情。

    社會新聞中一幅相貌醜陋男子的照片吸引了他,新聞标題是“且勿貪圖一時涼,電扇吹得毀了容”,行文說王先生睡覺時吹電扇中了風,一覺醒來,便成了圖片中嘴歪眼斜的樣子,奉勸大家要引以為戒,以免重蹈覆轍。

    他又看了看照片上的王先生,吓得趕緊關了電扇,可蚊子又在他眼前晃悠開了。

     他不能點蚊香,因為有鼻炎,受不了化學藥劑的刺激,否則噴嚏不斷,更不敢噴殺蟲劑,隻有采用物理方法同這隻蚊子周旋。

     他鑽進毛巾被裡,隻露出臉,便于呼吸。

    很快就睡着了,但很快又醒了,摸着微微隆起的耳垂。

    蚊子咬在它的耳垂上,火辣辣地疼,他撓了幾下,便腫起來,耳垂膨脹了好幾倍,垂向肩膀。

    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笑,可以去演劉備和如來佛了。

     這回她該不會說我耳垂小了,他想。

     “你這耳朵多久沒收拾了,裡面已經無奇不有了。

    ”她揪着他的耳垂,掰開耳朵眼兒,向裡面張望。

     “有年頭了,上次掏好像還是二十世紀。

    ”他沖着光線充足的地方歪着腦袋。

     “哇,好一個仙人洞,我得給你拾掇拾掇。

    ”她去拿耳挖勺。

     她有一個百寶箱,裡面裝了各種生活小用品,耳挖勺、指甲刀、袖珍手電、針線包、鈕扣電池……應有盡有。

    每當他遇到麻煩的時候,她總能找出相應的工具讓問題迎刃而解。

     “我說怎麼平時和你說話總讓我重複,都堵成這樣了,能聽見才怪呢。

    ”她用酒精棉給耳挖勺消了毒,“你坐過來點兒,我夠不着。

    以後我要定期給你清理衛生死角,讓你告别無聲的世界。

    ” “你行嗎,别真把我弄聾了。

    ”他心有餘悸。

     “放心吧,我的耳朵從來都是自己掏。

    ”耳挖勺已經伸進他的耳朵。

     “給别人掏和給自己掏是兩個概念,别你不知深淺,從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 “閉嘴,你再說話我可就沒準了,老實待着,别亂動。

    ”她對着他的耳朵目不轉睛。

     他眯縫着眼睛,面部肌肉一跳一跳,随着她的動作此起彼伏。

     “有那麼痛苦嗎,疼我就不掏了。

    ”她問。

     “掏吧掏吧,沒事兒。

    ” “别動,快出來了。

    ”她又向深處掏了幾下,“看看,這麼大一塊。

    ”她把掏出的淡黃色穢物倒進他的手裡。

     他看了看,說:“你說這東西像魚片嗎,我小時候吃的魚片就是這種顔色。

    ” “耳屎吃了會變啞巴。

    将來你要是敢和我吵架,我就讓你變成啞巴。

    ”她把耳挖勺在他眼前晃了晃,“那隻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