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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哩早哩。

    要明年。

    ” 随後他們的話就轉到一般朋友的兒女身上了。

     “仲骝家的幾個孩子倒搞好了,”何六先生閉了會眼睛,又一下子張開。

    “他家那位小姐——怎麼,她的婚事到底從新派還是從舊派嘎?” 不知道為什麼——唐啟昆竟微微地吃了一驚。

    他問: “那個小鳳子啊!” “小鳳子?”那一個掄了掄眼珠。

    “這名字倒不錯。

    呃,她年紀也到了吧?再遲下去的話——唔,找人家怕難哩。

    ” 他又不相幹地笑了起來: “好在他們如今有錢:送倒也未必送不出去。

    ” 主人很疑心地瞅了他一眼,想着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今天這回請客——簡直一點道理也沒有。

    要想法子結識這個何老六,再聯絡聯絡感情,井且認認真真請别人賞臉來喝酒:這些難道全落了空麼?那位客人的談笑吵得他有點煩躁。

    他覺得那個人的笑是假的:嗓子本來不怎麼好,可拚命要裝做很宏亮的樣子。

    說的那些話呢——哼,恐怕隻有十爺這麼個老實人才相信。

     可是他自己實在找不出一句适當的話來引動對方。

    他舌子脹大了許多,擺在嘴裡好象嫌多了一件東西。

     眼睛不安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瞧着十爺那副又自然,又大方的派頭,那副跟老朋友發牢騷樣的口氣,他有點嫉妒起來。

     唉,這是他——他自己去央求别人的。

    他自己要去巴上别人的。

    并且他老費了點周折才把那位先生找得來。

    于是他更加覺得很難說話,跟他以前幹印花稅分局的時候見着縣長,見着那些大紳士們——那個處境是一樣的。

     “慢慢地來,隻好,”他小心地囑咐自己。

     以後的談話他簡直沒有插什麼嘴。

    隻是有時候他哼一兩聲——叫别人不要忘記這裡還有一位正式的主人。

    他很熱心地聽着。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等這位客人走了之後,他再跟十爺切切實實談一下。

     然而到了大家分手的當口——何雲荪可把唐季樵也拖走了。

     二少爺帶着有什麼隐痛似的臉嘴說: “十爺怎幹不再坐下子呢?” 一面向那位長輩使使眼色,翹翹下巴。

     那個知道他的意思:老二跟他在人面前要私下表示一點什麼——總是來這麼一手的。

    一下子他昏亂起來:移一移步子又停住,主意不定地看着兩個人。

     他膀子可給何六先生揪住——直往外走: “我有好話告訴你,我有好話告訴你!” 唐啟昆送了他們回來,一路上發氣地嘟哝着: “哼,這個家夥!哼!” 他不願意到大太太屋裡去,好象怕她知道他這回事幹得沒一點着落——會叫她失望似的。

    一跨進書房,狠狠地瞅一眼零亂的桌子,就累了的樣子倒到一張椅子上。

     時候正是四點鐘。

    有氣沒力的陽光想透過窗子射進來,可是沒辦到。

     桌上幾碗泡過許多次開水的龍井茶——擺出了一副慘淡的臉色。

     他懶洋洋地拿起了一支煙。

    可是不就去點火:有種很怪的念頭把他的動作都滞住了。

    他覺得他身世凄涼起來。

    在這鬧哄哄的城裡——隻有他是寂寞的。

    他瞧着腳下那個模糊的陰影:一些瓜子殼綴得象陰天裡的星星。

     “十爺今天是怎麼回事呢?”他欠一欠身子去拿洋火,什麼地方有蚊子嘤的一聲叫。

     “大家吃了一通,就這樣。

    十爺似乎存心跟他老二耍滑頭——談了一氣不相幹的話,臨了還跟着那個快活人一塊兒去玩。

    ” 他憤怒地擦了一下洋火: “哼,一定又是上煙館子!真該死!” 他始終沒有點着煙:那盒火柴在桌上水渌渌的地方果得太久,連封皮紙都給泡爛了。

    他跳了起來: “來人!來人!……小高!韓升!……丁壽松……混蛋!桌子也不收拾一下!混蛋!” 可是他一瞧見丁壽松那副害怕的樣子,那副做錯了事怕挨罵的臉色,他更加動火。

    他把所有的錯處全栽到對方身上。

     “你你……嗯,該死!你跑來跑去的做什麼?啊?” “我沒有……” “沒有!沒有!……你到底想不想在城裡混事了,我問你!……這個樣子不行,我告訴你!……客人在這塊——你光望着不照應!該死嘛!” 那個眨着右眼,一句話都說不出。

     “一個人總要上軌道!”二少爺嗓子略為放平了點兒。

    “懂不懂,懂不懂?” “懂。

    ” 唐啟昆把骨牌盒子往桌上一倒,一面移正一下屁股。

    他發現丁壽松還站在那裡等什麼吩咐,于是轉過臉去看了他一會兒。

    末了他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擺了擺手: “好好,就這樣。

    走罷!” 瞧着别人悄悄地出了房門,他這才打抽屜裡捧出那本牙牌神數,擺出又虔敬又神秘的臉色——懸空着胳膊抹起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