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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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姓孫。

     姓唐的感到兩條腿站在冷水裡似的: &ldquo那麼&mdash&mdash那麼&mdash&mdash唐家呢,搬到哪塊去了?&rdquo &ldquo不曉得。

    我們搬來才個把月。

    &rdquo 唐啟昆一掉臉就走。

    他去找李金生。

    可是他沒找着。

     &ldquo李先生啊&mdash&mdash到廣東去了,跟他太太一起走的。

    &rdquo &ldquo太太?&rdquo 可是有一個中年人過來招呼他。

    問明他貴姓之後,于是帶着很巴結的神氣把他拖到旁邊,很秘密地告訴他是怎麼回事,一面不住地幹咳着。

     &ldquo李先生走的時候托我說給你唐先生聽的&hellip&hellip&rdquo 邊說邊咳着,拿手堵住了嘴。

    唐啟昆好容易才弄明白。

    不過公司裡的情形他不懂:他隻知道現在已經換了東家。

    這是李金生跟另外那位股東商量好了才頂出去的。

     &ldquo另外那位股東!&rdquo唐啟昆嗄聲叫。

    &ldquo他是我的同學,他&mdash&mdash他&mdash&mdash他不過三成股子!&rdquo 那個人把堵着嘴的手揚幾揚,等咳完了才開口,很不着急的樣子: &ldquo不錯的。

    不過他一查出了唐先生你扯了一大筆虧空,他就要到法院裡去告你。

    後來李先生勸住了他,這才想法子招了頂,不然就維持不下。

    算了算帳&mdash&mdash唐先生你還欠另外那位股東一點錢。

    這些帳都放在霍律師事務所裡:李先生說的要請你過一過目。

    &rdquo &ldquo你貴姓?&rdquo 那個用手堵着嘴,含糊地吐了一個音。

    然後他又談到李金生的做人。

    他跟那位李先生不過為了盤店的交易才認識的,可是他們馬上就很談得來。

    他認為李先生很爽直,做事情又精細又認真。

     &ldquo這回就是的:他把帳目弄得清清楚楚,什麼事都辦好&mdash&mdash他才走。

    &rdquo 這個用種很可怕的顫聲問: &ldquo他太太呢?是個什麼樣的人?&rdquo &ldquo我不曉得,我隻曉得她是南京人。

    &hellip&hellip哦,不錯:李先生還叫我代他謝謝你&mdash&mdash你替他做了媒。

    &rdquo 唐啟昆全身發起抖來。

    他瞪着對方,老實想要一下子撲過去把那個家夥勒死。

    他臉子成了灰色:越繃越緊,越繃越緊,就一下子繃破了似的&mdash&mdash陡的笑出一聲來。

    聲音尖得連自己都害怕,可是怎麼也忍它不住。

    他肩膀很奇怪地抽動着,仿佛在那裡替肺部打氣。

     &ldquo我做的媒&hellip&hellip我做的媒&hellip&hellip什麼好事都是我做的媒&hellip&hellip&rdquo 他走了開去,重甸甸地跨着步子,好象帶上了腳鐐似的。

     路邊行人很匆忙地走着,看來個個都很起勁,個個都很快活。

    汽車興高采烈地吼着,揚起一道灰土奔了過去:隻要瞥一眼&mdash&mdash就看得見車子裡的人在微笑着瞧着他姓唐的,顯得又高貴,又驕做。

    一些車夫拉着空車子釘着人間: &ldquo車子?車子?&rdquo 一發現了唐啟昆就歡天喜地直奔過來,放下車子讓他上去。

    他照習慣擡了擡腿子,可又擡起臉來望着移動步子。

    眼睛大概因為離了眼鏡,朦朦的沒一點神氣。

    他望着這條長長的馬路,暈頭暈腦地問着自己: &ldquo我到哪塊去呢?&hellip&hellip我怎麼辦呢?&hellip&hellip我到哪塊去呢?&rdquo 太陽漸漸移到天中央,把大地烤得暖和和的。

    什麼東西都格外發亮,竟有點耀眼,幸災樂禍地看着他。

    路邊的樹沒有一片葉子,隻是把枯枝往上叉開着,仿佛帶着很牢靠的神氣&mdash&mdash把這片藍得發亮的天空一把托住了似的。

     江邊那個大鐘剛剛打了十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