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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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哦。

    不管為哪個,這些個總不能分給她:這是我們唐家祖上傳下來的。

    可憐我辛辛苦苦收好,搬好,花了那些個心血——什麼事要分一半給那個寡婦嗄?她孝順啊?” 不過做兒子的可想得老到些。

    他認為一點都不給——可也招别人閑話。

    他主張揀幾十件不相幹的來上賬,照這一筆賬對分。

    這裡他毅然決然站了起來: “這樣子塞住他們的嘴,免得麻煩。

    不然的話——我倒不要緊。

    你年紀這麼大了,為什麼叫你來怄這個閑氣呢。

    我是——我一定要替你想得周全點個。

    藏也要藏個靠得住的地方。

    ” 那個盯着他的臉。

    沉默了十來秒鐘,她這才試探着問: “你想藏到哪塊嗄?” 二少爺在那塊想着,低着腦袋瞧着自己的腳,對不時飛一眼過去偷瞟母親。

    他嘴唇動幾動,搔了搔頭皮。

    未了還是—— “娘你看呢?” “我說——”大太太顯見得早就有了主意,“隻有藏到大舅家裡去。

    ” 于是這兩個都閉了會兒嘴。

    唐啟昆很為難地瞧瞧大太太,覺得這件事還得仔細想一想。

    他用手指在胡子上擦擦,那種毛茸茸的感覺很有點舒服。

    随後右手呆滞滞地放到了大腿上,仿佛拿着了十來斤的重東西似的。

    他這才擡起臉來點點頭:這個辦法很對。

     真是的。

    他也知道大舅舅是個好人。

    那位老人家隻是對他有過一點誤會:罵他混賬,罵他沒出息,還勸大太太别相信這個兒子,硬指這個兒子将來總有一天會逼死她。

    不過他這個做外甥的不見怪:大舅舅太爽直,并且有許多情形還沒有曉得。

    這位老人家的确靠得住,總是處處替大太太打算。

    然而——這裡唐啟昆把字音拖長着——然而大舅舅近幾年家境也不好,這就講不定會要 “要是萬一錢不湊手,賣點個,那——那——”他舌子發了麻。

    “大舅舅又住在北門外,大近了。

    這個——給人家曉得了又是不得了。

    ” “你說藏在哪塊呢?” “我看——我看——運到省城裡去倒妥當。

    ” “省城裡!” “呃,娘!”他苦痛地擺手。

    “你又多心,你又多心!省城裡……” 突然——大太太臉上那些皺紋全都扯動起來。

    她跳起來舞着手嚷着,叫人一下子不敢相信她有這麼大年紀。

     “你殺掉我罷,你殺掉我罷!——你巴不得我死,免得多吃你一份飯!……反正什麼東西都是你的!我這個老太婆就活該窮死餓死!你殺掉我,殺掉我!你殺!” “啧,呃!人家聽見了成什麼話……” 做母親的可嚷得更加響了些: “我不怕!——到這個田地我還怕人家笑話啊?……你運到城裡去——就随你擺布!你賣的錢去嫖堂子!做娘的活該餓死!五二子也活該餓死!我死好了!我死好了!——家裡東西都是你的!我那份養老田也不要了!我讓你殺!我讓你殺!” 唐啟昆的眼珠子幾乎要透過眼鏡突出來。

    忿忿地起了身,把剛拿到手裡的煙使勁一摔: “這是算什麼嗄!你要把我怎麼樣罷!” “你早就要把我跟五二子都餓死!——你當我不曉得,你當我不曉得!你借了華家裡一千塊——我的東西就不贖!賬也不還!好讓債主逼死我們老小兩個!你拿錢去嫖!……省城裡!省城裡有你的親生娘!” 越是這麼着——他越是不怕,她總是這麼一套。

    于是他橫一橫心,噴着唾沫星子叫: “我偏要運到省城裡去!我偏不叫外婆家的揩我的油!” “你敢!你敢!”她發了瘋地把站在門口的五二子拖了過來。

    “今個兒晚,我們兩個在你面前死!在這塊——在這塊——” 她老人家大哭起來。

     “皇天呀,皇天呀!……他老子死得早,我把他養到這麼大,他倒待我——待我——啊呀!皇天呀……我這個苦命!……他逼我……五二子……我們今天死給他看!死給他看!嗯!我們走!” 五二子一把拖住了她,哭喪着臉——“太太,太太”,很平淡地喊着,仿佛這些是每天照例要辦的家務事,并且還知道馬上就得結束的。

    扶着太太坐下,她還悄悄地在房門口張望一下——看看外面有誰偷聽沒有。

     她爹爹似乎要在她面前做點好榜樣。

    聲調放輕下來,光歎了一口氣。

     “唉,真是的。

    何必嗄,弄得一身大汗的。

    ” “那麼你說!你說!——你怎麼打算?” “啧,又來了!隻有省城裡擺得住哎,我的親娘!” “好,好,随你怎麼辦吧!我不管你!我們老小也不要管!五二子你睡去,明兒個早點個起來,我帶你去投鄰訪友,拜親會戚——要他們照顧我們老小兩個。

    我要把我兒子的事一老一實告訴他們!——搶我的首飾去當,卡我的錢,養老田賣了稻子他也把錢勒住!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叫地方上都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