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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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侄少爺請十老爺到了連九癞子的煙館裡。
二少爺把這叫做&ldquo補元氣&rdquo。
他自己也陪着躺在榻上，親手替十爺燒煙。
&ldquo我實在要到省城裡去，這塊事情又搞不好。
&rdquo 唐啟昆對着自己的腳尖出神。
嘴角上閃了閃微笑，歎了一口氣，又說： &ldquo省城也是有那些個倒頭事，非親自去一趟不可。
&rdquo &ldquo東洋車公司的事啊？&rdquo&mdash&mdash十爺一直把黃包車叫做東洋車。
那個讨厭這個名詞似地皺了皺眉，&ldquo唔&rdquo了一聲，拿扡子在盒子裡挑弄起來。
可是他半路裡忽然停止了動作： &ldquo呢，華幼亭那塊可有法子想嘎？借錢的話。
&rdquo 瞧見十爺苦了苦臉，他就趕緊改了口： &ldquo我跟你再商量罷，再商量罷。
你現在頭昏可好點個啦？&rdquo 叔太爺大模大樣地抽着煙，腮巴子一凹一凹的，很舒服的樣子。
仿佛這裡的舒服勁兒有一定的分量：十爺多了一分，他唐啟昆就少了一分。
他在肚子裡叫： &ldquo真該死。
&rdquo 臉莫名其妙地一晃，好象挨了一下嘴巴似的。
皮肉的确也有點發起熱來。
怎麼回事呢？&mdash&mdash真是奇怪，他近幾年來竟老是在别人跟前陪小心，連對這位十爺也總是低聲下氣。
這副&ldquo小人該死&rdquo的樣子簡直成了那個的&mdash&mdash 念頭在這裡頓了一頓。
要把他自己來跟丁壽松打比，未免來得太過火了些。
他手指在大腿上敲幾敲，裝出副想不出的樣子，跟他以前當印花稅分局長的時候&mdash&mdash談起什麼人來的派頭一樣，對自己吞吐着： &ldquo那個丁&mdash&mdash&rdquo 他五髒什麼的往下一沉。
這感覺正象他做過的那些噩夢一樣&mdash&mdash猛然從一個老高老高的地方摔下來，全身發一陣緊。
于是他一下子想到了那些不吉祥的事情上去：他醒着既然有了那種夢裡的感覺，那他準會有一天從高處一失足&mdash&mdash吱嚓！ 那就什麼都完了蛋。
完得精光。
&hellip&hellip 可是&mdash&mdash他怎麼老要往這上面想呢？他拿起一支紙煙來抽着，用力地起了身，挺了挺肚子。
他看不起地瞅了十爺一眼，在對面炕上躺了下來。
他想到他這位叔叔一定會抽上這個玩意，心頭的疙瘩也就平了點兒。
他想起一般親戚本家說到十爺時候是怎麼一副臉嘴&mdash&mdash &ldquo唉，他什麼事都不懂。
老實說，他有點呆。
&rdquo 十爺在上一輩裡是頂小的一個，生下來的時候&mdash&mdash老太爺跟老太太都跟得了一筆意外财産似的高興。
他們什麼事都順着他，遷就他，生怕他使性子。
他從小就手頭很松，動不動就拖這位二侄少爺陪他玩： &ldquo二圓子，我們來搶開。
一開一文錢。
&rdquo 于是大太太推推二少爺： &ldquo去嗄，去嗄，十爺喊你陪他玩哩。
&rdquo 可是二少爺一開抽屜要拿錢去做賭本，大太太可又把嘴巴貼上兒子的耳朵： &ldquo不要拿錢，不要拿錢，你跟十爺借就是，你說你沒得錢。
&rdquo 那時候他們才隻八九歲。
唐啟昆還記得十爺那副呆相&mdash&mdash右手出着牌，左手玩着自己的辮子。
十爺對開子還不很認得熟，一輪到出牌的時候就先偏一偏腦袋看看，咕噜着： &ldquo我望望瞧&mdash&mdash要一張什麼牌，出一張幺五就是順子？&rdquo &ldquo瞎說！什麼牌都配不起。
&rdquo 等到十爺放下牌一松手，二少爺就一把搶到自己跟前&mdash&mdash &ldquo哈哈，二三靠大六！&rdquo 有時候這位小叔爺使了性子：他不服輸。
他搶着嚷着，叫屋子裡的人都騷動起來。
老太太對這些事有種特别的敏感，立
二少爺把這叫做&ldquo補元氣&rdquo。
他自己也陪着躺在榻上，親手替十爺燒煙。
&ldquo我實在要到省城裡去，這塊事情又搞不好。
&rdquo 唐啟昆對着自己的腳尖出神。
嘴角上閃了閃微笑，歎了一口氣，又說： &ldquo省城也是有那些個倒頭事，非親自去一趟不可。
&rdquo &ldquo東洋車公司的事啊？&rdquo&mdash&mdash十爺一直把黃包車叫做東洋車。
那個讨厭這個名詞似地皺了皺眉，&ldquo唔&rdquo了一聲，拿扡子在盒子裡挑弄起來。
可是他半路裡忽然停止了動作： &ldquo呢，華幼亭那塊可有法子想嘎？借錢的話。
&rdquo 瞧見十爺苦了苦臉，他就趕緊改了口： &ldquo我跟你再商量罷，再商量罷。
你現在頭昏可好點個啦？&rdquo 叔太爺大模大樣地抽着煙，腮巴子一凹一凹的，很舒服的樣子。
仿佛這裡的舒服勁兒有一定的分量：十爺多了一分，他唐啟昆就少了一分。
他在肚子裡叫： &ldquo真該死。
&rdquo 臉莫名其妙地一晃，好象挨了一下嘴巴似的。
皮肉的确也有點發起熱來。
怎麼回事呢？&mdash&mdash真是奇怪，他近幾年來竟老是在别人跟前陪小心，連對這位十爺也總是低聲下氣。
這副&ldquo小人該死&rdquo的樣子簡直成了那個的&mdash&mdash 念頭在這裡頓了一頓。
要把他自己來跟丁壽松打比，未免來得太過火了些。
他手指在大腿上敲幾敲，裝出副想不出的樣子，跟他以前當印花稅分局長的時候&mdash&mdash談起什麼人來的派頭一樣，對自己吞吐着： &ldquo那個丁&mdash&mdash&rdquo 他五髒什麼的往下一沉。
這感覺正象他做過的那些噩夢一樣&mdash&mdash猛然從一個老高老高的地方摔下來，全身發一陣緊。
于是他一下子想到了那些不吉祥的事情上去：他醒着既然有了那種夢裡的感覺，那他準會有一天從高處一失足&mdash&mdash吱嚓！ 那就什麼都完了蛋。
完得精光。
&hellip&hellip 可是&mdash&mdash他怎麼老要往這上面想呢？他拿起一支紙煙來抽着，用力地起了身，挺了挺肚子。
他看不起地瞅了十爺一眼，在對面炕上躺了下來。
他想到他這位叔叔一定會抽上這個玩意，心頭的疙瘩也就平了點兒。
他想起一般親戚本家說到十爺時候是怎麼一副臉嘴&mdash&mdash &ldquo唉，他什麼事都不懂。
老實說，他有點呆。
&rdquo 十爺在上一輩裡是頂小的一個，生下來的時候&mdash&mdash老太爺跟老太太都跟得了一筆意外财産似的高興。
他們什麼事都順着他，遷就他，生怕他使性子。
他從小就手頭很松，動不動就拖這位二侄少爺陪他玩： &ldquo二圓子，我們來搶開。
一開一文錢。
&rdquo 于是大太太推推二少爺： &ldquo去嗄，去嗄，十爺喊你陪他玩哩。
&rdquo 可是二少爺一開抽屜要拿錢去做賭本，大太太可又把嘴巴貼上兒子的耳朵： &ldquo不要拿錢，不要拿錢，你跟十爺借就是，你說你沒得錢。
&rdquo 那時候他們才隻八九歲。
唐啟昆還記得十爺那副呆相&mdash&mdash右手出着牌，左手玩着自己的辮子。
十爺對開子還不很認得熟，一輪到出牌的時候就先偏一偏腦袋看看，咕噜着： &ldquo我望望瞧&mdash&mdash要一張什麼牌，出一張幺五就是順子？&rdquo &ldquo瞎說！什麼牌都配不起。
&rdquo 等到十爺放下牌一松手，二少爺就一把搶到自己跟前&mdash&mdash &ldquo哈哈，二三靠大六！&rdquo 有時候這位小叔爺使了性子：他不服輸。
他搶着嚷着，叫屋子裡的人都騷動起來。
老太太對這些事有種特别的敏感，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