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壩潰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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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樂意忘卻一九一三年俄亥俄州大水災的那段經曆,不過話說回來,無論是我們渡過的艱難困境,或是碰到的種種騷動和混亂場面,都已撼動不了我對老家所在的那一州、那一市的情感了。

    我現在混得不錯,真希望哥倫布市能為此見證一下,但若說到一九一三年大壩潰堤,或者說得更确切一點&mdash&mdash城裡每個人都以為大壩潰堤的那個可怕又危險的下午,大概有人會希望這個城市還是早死早超生算了。

    經過這場風波的洗禮後,我們家的地位變得更加崇高,道德上卻出現了瑕疵。

    尤其是爺爺,幾乎達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境界,而那境界在我眼裡,永遠是那麼絢爛耀眼,即便爺爺對水災的一連串反應都建立在大錯特錯的誤解之上&mdash&mdash他以為我們不得不面對的威脅,是内森·貝德福德·福裡斯特(1)率領的騎兵部隊。

    要想逃命的話,我們就隻有沖出家裡一途,無奈爺爺甯死也不許我們這麼做。

    他邊揮舞着手中那把舊軍刀邊吼道:&ldquo叫那些××養的放馬過來!&rdquo這個時候,上百位市民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湧過我們家門外,并聲聲喊着:&ldquo往東走!往東走!&rdquo我們隻得抄起燙衣闆将爺爺打暈。

    這位高達六英尺以上、體重直逼一百七十磅的老人家動也不動的身子拖垮了我們的速度;我們才逃了半英裡路,就幾乎被其他市民全給超了過去。

    若非爺爺在帕森斯大道和市鎮街交會的路口醒了過來,那洶湧澎湃的大水鐵定會自後方趕上,一口吞沒了我們&mdash&mdash前提是我們後方真有什麼洶湧澎湃的大水。

     後來,當恐慌漸漸平息,人們也滿面羞慚地回家或回到工作崗位,正忙着盡量少講自己當初逃了幾英裡路,也開始為逃跑冠上各式各樣的理由時,城裡的工程師便指出,就算大壩果真潰堤了,西區的水位也頂多上升兩英寸而已。

    在大壩引起民衆恐慌之際,西區已在水下三十英尺深的地方&mdash&mdash在二十年前的那場春季大洪水中,其實俄亥俄州所有的濱河市都落得這樣的處境。

    東區(我們居住的地域,亦是逃難發生的地點)向來與水災無緣。

    除非水位再升個九十五英尺左右,那大水才會漫過将整個哥倫布市劃分為東西兩區的大街,把東區淹沒。

     然後,即便住在東區的人宛如爐竈下的貓咪般安全無虞,當大壩潰堤的那聲叫喊像火燒野草般蔓延開來時,大家還是籠罩在一片窮途末路、隻能拼死一搏的愁雲慘霧之中。

    鎮上一些最具威嚴、最持重、最憤世嫉俗和頭腦最清楚的人紛紛抛妻離家,棄自己的速記員和辦公室于不顧,一心想往東邊逃。

    &ldquo大壩潰堤了!&rdquo這可是人世間數一數二的可怕警鐘,很少有人能在這聲号角于耳邊震響之際停下腳步冷靜思考一番,就是離大壩五百英裡開外的居民也不例外。

     就我印象所及,俄亥俄州哥倫布市大壩潰堤的謠言始于一九一三年三月十二日,将近中午時分。

    在大街這個主要商業區裡,總能聽見各種平和的市井之聲和生意人你來我往的争論、計算、哄誘、開價、讨價還價,再各退一步的低語。

    德瑞奧斯·康甯威,這位跻身中西部頂尖企業法律顧問之列的男子,正用朱利亞斯·西撒式語言對公共事業委員會的人說,與其想打動他,還不如試試去說服北極星吧(2)。

    其他人則忙着略吹牛皮,輔以點到即止的一些小手勢。

    忽然之間,有個男人奔跑了起來。

    或許他隻是猛地想到跟老婆有約在先,而自己已經遲到太久了。

    且不論原因為何,男人就循着布羅德街往東跑(目的地大概是馬拉摩爾餐廳;那畢竟是男人跟老婆碰面的熱門地點)。

    然後,有個人也跑了起來,或許是哪個一時心血來潮的送報童。

    接着,一位肥嘟嘟的商務男士也開始邁步小跑。

    不到十分鐘,從聯合車站到法院,這大街上的每個人都在跑,原本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也漸漸成為一個明确而駭人的單詞:大壩。

    &ldquo大壩潰堤了!&rdquo這句話夾雜着恐懼,自一位電車上的矮小老婦或一名交通警察、一個小男孩的口中而出&mdash&mdash沒人知道最初說出這句話的究竟是誰,不過是誰都無關緊要了。

    多達兩千位民衆蓦地拔腿就跑。

    &ldquo往東走!&rdquo一聲呐喊自人群之中響起&mdash&mdash快往東,離那條河遠遠的!快往東,逃到安全的地方!&ldquo往東走!往東走!往東走!&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