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殺手的秘密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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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高聲唱,表示第二天會晴天。

    如果有一波沒一波地唱,表示會陰天。

    此外,在每十三秒當中數數蛐蛐叫幾次,加上四十,就是當天的溫度,譬如叫了二十下,二十加四十,是六十。

    當天八成是華氏六十度。

     自從第一隻公蛐蛐來,她就這麼算,每天都滿備。

    新來的這隻也一樣,擔任同樣的職務。

    蛐蛐的這種本領,是它們能不被殺的重要原因,否則我早丢進去給派蒂殺手當晚餐了。

     但是今天,我終于忍不住,派出了派蒂殺手,去執行死亡任務。

     為什麼? 因為那公蛐蛐昨夜居然跳出瓶子,跑掉了。

    非但跑掉,還躲在門縫裡不停叫,使我一次又一次撲空。

     我的"威權體制"豈容被挑戰呢?你流亡海外也便罷了,居然敢對我隔海放話,且擾亂我人民的安甯、造成人心的浮動。

     你看!這母蛐蛐一聽到公蛐蛐叫,就神不守舍,這還得了嗎? 我現在終于搞清楚,它們是怎麼進來的了。

    原來我書房通院子的門,有兩層外面是紗門,裡面的玻璃門。

    在兩道門之間,靠地面處有個小洞,那小洞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又有個小洞通向牆外。

    于是蛐蛐可以鑽進牆上的小洞,進入我的紗門和玻璃門之間,當我白天打開玻璃門,靠紗門通風時,它就跳進屋來。

     現在這逃走的公蛐蛐就躲在小洞裡。

    把尖尖伸着兩根針的屁股對着室内,不斷鼓翅、鳴叫,好像在喊:"快來喲!跳出玻璃瓶,投奔自由跟我來喲!"而且,我一接近,它就溜進去,還躲在裡面叫。

     我曾想灌水進去,又怕弄壞了牆而且水由這邊進,另一邊出,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我也曾想請老嶽父,狠狠吸口香煙,噴進去,又怕近八十歲的老先生,趴地上扭了腰。

     最後,我靈機一動。

     對啊!放着超級殺手不用,豈不太笨了嗎? 我把派蒂從罐子裡拿出來。

    我現在的技術好了,知道頸子後方一公分半的位置,是它鉗子的死角。

    于是抓着這裡,把派蒂放到蛐蛐的門口。

     我也不是放在正門口,而是放到那小洞的上方,讓殺手垂直攀在牆上,采取最佳的"刺殺位置"。

     然後,我掩上了玻璃門,隻有這樣才能保證殺手不會放棄任務逃跑。

    每個雇用殺手的人都應該懂,先要防殺手變成殺自己人的道理。

     我由玻璃門的上面往下偷窺,可惜因為位置太低,什麼也看不到,但我能聽到那逃亡蛐蛐的叫聲,隐隐約約地傳來。

     漸漸,聲音大了,想必移到了洞口,我在心裡暗念:"派蒂啊!你可千萬别離開。

    " 突然,叫聲停止了。

    我慢慢拉開門,派蒂還站在原來的位置,手裡多了個不斷跳動的東西。

     她正咬下蛐蛐的翅膀,那是蛐蛐的發聲器,怪不得沒了聲音。

     我不能不為派蒂歡呼,也為我自己歡呼。

     多棒啊!手到擒來。

    蛐蛐原來一定自鳴得意,以為我抓不到它,它可以大鳴大放。

    沒想到我用了和它同是昆蟲類的殺手,早已掩至它的門外、卧了底。

     我的殺手多聰明!它居然知道先咬掉它的"聲音"。

     割掉舌頭的囚犯,就連死前喊冤的權利也沒了。

     我把派蒂移回罐子,又把母蛐蛐的瓶子放在旁邊,看着派蒂吃那隻公蛐蛐。

     "這是異議分子的下場。

    "我對母蛐蛐說:"他是奸夫,你是淫婦,我不是鏟除異己,隻是替大行道!"一言堂十月十六日 公蛐蛐一死,屋裡就靜下來了。

    有時候沒聲音反而覺得更不安。

    怪不得有人要在屋裡放個流泉,時時聽水聲;有人養鳥,要聽鳥鳴;有人愛鐘,一間屋子能挂好幾個大鐘;還有人喜歡在窗外種芭蕉。

    連我的空氣清淨機,明明吵得要死,說明書上卻說這種頻率不會吵,反而有安神之效。

    也怪不得有的丈夫愛打鼾,他的枕邊人非但不覺其擾,哪一天丈夫不在家,還可能因為太安靜而睡不着覺。

     這前後兩隻公蛐蛐,連着叫了好一陣子,我由時時聽到,變得時時聽不到,也就是"有聽沒有到"。

    既然達到這種境界,它們的突然消失,就真有些不習慣了。

     或許那些從政的人,也會有同樣的感覺吧!由"一言堂",大家不敢說話,到突然的"大鳴大放",當然會不習慣。

    但是如果這樣的局面久了,也适就了,一朝突然又沒了反對的聲音,會不會也覺得太孤寂呢? 所以,"絕對的權力,造成絕對的腐化"。

    也可以改成"絕對的安甯,造成絕對的不安。

    "那不安來自心理的不能"自我肯定",如同一位太成名的作家,寫什麼爛東西,别人都用,缺少了批評者,反而自己要不安。

    絕對的安甯也如同許多沒有外侮,大家吃飽了、喝足了,無處發洩剩餘的精力,于是搞内鬥。

    連這世界的"冷戰時期"結束,都非但不見安甯,民族和宗教的戰争反而增多。

    愛斯基摩人,總處在無邊的甯靜當中,耳朵應該好,卻發現聾子特别多。

    因為耳朵老不接觸聲音,偶爾打獵開槍,那槍聲就造成嚴重的傷害,應該也是同樣的道理。

     雖然沒了蛐蛐的叫聲,使我有點不适應。

    所幸連着下了幾天大雨,秋天的朽葉塞住"天溝",雨水便沿着四邊屋檐往下淌,滴滴答答加上稀哩嘩啦,十分吵鬧,使我有了另一種安神的音效。

     不知為什麼,一到秋天下雨,就想到李易安(李清照)的"蕭條庭院,又餘風細雨,重門須閉。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