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殺手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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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巧克力盒放在料理台上,又叫女兒站遠一點,我把燒紅的鐵釘對準盒蓋的中心點插下去,很輕松地就穿過了,發出一股臭味。

     再将那一點向四周擴張,呈放射狀态地打,大約一次可以打四個洞。

    再燒紅、再打,一共打了十二個洞,"爸爸對得準吧!"我得意地對女兒說,又把每次鐵釘拔出來時,拉出的"一絲一絲",遞給女兒:"看!這就是一種人造纖維,你穿的衣服,有些就是這樣拉出絲,再織成的。

    " 把塑膠盒放在書桌上,再拿起那裝了螳螂的紙袋,紙袋裡發出一陣啪啪的聲音。

    想必它已經掙紮很久了。

    将盒蓋打開,先把盒底從上往下扣在紙袋口上,慢慢把袋口拉開,再翻過來,果然清脆的一聲,那螳螂落在了盒裡。

     以最快的速度蓋上盒蓋,大喊一聲:"來看喲!劉氏馬戲團,正式開張啦!" 馬戲團既然要表演,就得有配合的演員。

    我到廚房拿出個透明的塑膠袋,沖到院子裡招幕演員,這演員必須是不大不小的,恰恰能讓我的主角抓住,所以我不打算抓蟬:蟬太大,螳螂還太小。

    這演員也一定要肥美而肉感,使我的主角能宜于入口,所以我不會抓金龜子,金龜子太硬,這演員還必須有活力,有活力的演員,才能演出"對手戲",所以我不會抓蚯蚓和蝸牛,它們太慢。

     大地真是無盡藏,沒一會兒,我就罩到一隻蜜蜂,這真是再理想不過的演員了。

     我把蜜蜂擠到塑膠袋裡的一角,小心地捉緊了,再将盒子拉開一個小縫,把這臨時演員塞了進去。

     盒子裡立刻就熱鬧了,蜜蜂嗡嗡地飛着,如同一具小馬達。

    我大聲吆喝:"再不快來,就看不到好戲了。

    "才喊一聲,兒子就從樓上沖下來。

    這小子剛才不見人影,現在卻一下來就說要看螳螂吃蜜蜂,可見他一直都知道樓下發生的大事,隻是等好戲開鑼,才入場。

     "這不叫螳螂吃蜜蜂,叫螳螂蜜蜂世紀大對決。

    "我對兒子說。

    又教女兒靠近一點:"你盯着看,當蜜蜂飛到螳螂身邊,螳螂隻要一下子,就能把蜜蜂抓住。

    你一不注意,就看不到它抓的畫面了。

    " 于是一家人聚在盒子的四周,如同羅馬的仁紳和淑女圍在況技場的四周,看場内的血腥殺戮。

    隔岸觀火是最有意思的事,好比在防彈玻璃保護的屋子裡,看外面的警匪槍戰。

    自己處的是絕對的安全,對方處的是絕對的不安全,于是那不安全更能對比自己的安全與滿足。

    對方的悲劇更可以凸顯自己的喜劇。

     現在這盒子裡的螳螂一定心想,是蜜蜂害它被關進來,蜜蜂也一定恨螳螂擋了路,小小的盒子使冤家路窄,如同擁擠的城市,使人們更容易産生摩擦。

    我幾乎可以看到,在那玻璃盒中逐漸累的仇恨,沖突必定一觸即發。

     看!蜜蜂飛近了,看!螳螂舉起它的武器準備出擊了。

    快!出手!奇怪,為什麼到眼前還不出手?等什麼?快啊! 不知道為什麼,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過去了,那螳螂居然連一次也不曾出手。

    蜜蜂也就好像看透了它,不但往它眼前飛,而且好幾次落在它身上,把它吓得翻身掉在盒底。

     "它一定不餓。

    "女兒說。

     "這是一隻爛螳螂,比我以前養的差多了。

    "兒子說。

     "大概剛才抓它的時候吓到了,一時不能恢複。

    "我說。

     你剛才抓它的時候,不是還說它力量好大,差點把你抓傷,為什麼現在這麼窩囊?"老婆說。

     說完,大家全散了。

    我又守了一陣,看蜜蜂飛累了,停在一角喘氣。

    那螳螂則走來走去,走過蜜蜂也視若無睹。

    可能螳螂就像人,有孬種。

     很不幸,這是隻孬種螳螂。

    囹圄八月二十九日 昨天夜裡我特别留了一盞燈給它,希望它雖然沒有胃口吃晚飯,總能吃點消夜。

    不過,它确實是個孬種,早上看它,倒挂在盒蓋上,一動也不動;那隻蜜蜂則安安靜靜地躺在盒底,也一動不動,死了。

    恐怕連打鬥都不曾有過,蜜蜂是自己拼命找出路,而活活累死的。

     我打開盒蓋,它也跟着蓋子被提了起來,仍然挂在蓋子下面。

    但是當我将蜜蜂的屍體拿出來的時候,它突然快速移動,一下就翻出蓋子,爬上了我的手臂,我吓一跳,本能地想把它摔掉,又怕把這小東西摔死了,隻好忍住那本能的反射動作,任它爬。

    它居然"打蛇随棍上",順着我的胳臂往上爬,天哪!它居然順着睡衣寬大的袖口爬了進來。

    我趕緊用左手抓住右邊衣袖手肘的位置,使它爬不上去。

    這小子居然還不回頭,硬是用頭頂。

    現在麻煩了,這袖子雖寬,要卷起袖口把它弄出來還真不容易,也不是不容易,而是怕卷的時候也卷了它的腳;那麼細細的腳,一定會斷,斷了還有什麼好玩? 靈機一動,我放松左手,很快地解開扣子,把左半邊睡衣全脫下來,隻剩右邊一隻袖,果然它已經順勢通過了袖子,從另一頭冒了出來。

    我用左手去捉他,它居然又舉起兩隻鉗子,作成攻擊的樣子。

    我實在有點火大,覺得它不知好歹,還以為可以和我決一死戰。

    想到年輕時看的"○○七情報員",一隻黑寡婦蜘蛛能上能下詹姆斯龐德的床上。

    詹姆斯不動,等它爬過胸口,再爬到床單上的時候,一下子卷起床單,狠狠捶下去。

    電影裡沒有演出床單再打開來的結果,但是可以想見,一定是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現在我也想,如果我真火了,把它用衣服包起來,捶下去,還不是一團?隻是,因為我把它看成了寵物,所以不能跟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