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鐘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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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陳埴 撰 論語 殷有三仁焉集注謂不咈乎愛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徳豈三子皆同于愛宗社邪 三子不私其身其心可鑒可以吐出見先王于地下蓋全是一片至誠恻隠之理他無所有故謂之仁 三仁之稱比幹與焉荀息之死可謂之仁否 私欲浄盡天理渾全方可言仁謂荀息忠于所事則可謂死當于理而無私心則未也 比幹以谏死謂之忠可也而孔子謂之三仁是忠可為仁也至子張問令尹子文何如孔子隻許之以忠以為未知焉得仁是忠與仁猶有迳庭也 不是将忠便喚作仁此心統體無私渾是天理方可言仁子文于此處保明未過在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固不可仁既能守之而猶有不莊不以禮之戒集注謂有氣習之偏何邪 蓋雖是有仁能持守然當臨莅之時舉動之際此心小懈即妄念便生須是逐時照管令罅縫不開才有罅縫便有氣習之偏先來有此故到此不能不萌動也 此是聖賢檢身上工夫周宻處雖是本體已造醇美猶恐節目上有疵又須逐節照管要令盡善盡美 徳盛者必不狎侮言小疵消盡也今雖大人先生猶有戲語皆是未過此一闗 冉求自謂可使足民觀其用于季氏苐能為之聚斂附益使賦粟倍他日此幾于厲民之事 冉求有為政之才聖人屢許之且以政事名想必有可觀者但義理不勝利欲之心過失處多耳 南容公冶長二子優劣 南容言行可法處多公冶長事不多見苐聖人稱?其婿之必非已下人不必論他優劣隻當法其善行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學者不可缺一夫子責伯魚學詩學禮而不及樂何邪 家庭之訓隻說到詩禮上且就切近處說乃聖人逺其子之道非是前三語可論為學之次也 伯魚聖人之子陳亢意其有異聞及止聞詩禮之訓乃知聖人逺其子愚意伯魚之資禀稍劣故聖人止以是告也使其有曾顔之資亦當以曾顔者告之矣若一以逺其子則是有心于公也聖人然乎哉 父子主恩義方之訓又說到這處若伯魚天資頴悟即飲食起居無非教也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聖人何隠乎爾曾顔可至伯魚亦可至自是日用不知耳子路不悅孔子為公山氏之召而孔子以為夫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如何從季氏之家臣便展得為東周事業 聖人行道自有為之兆處弗擾之徒聖人未必果從他但憫時行道之意于此乎見耳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至于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夫陽貨與此人皆一時叛臣孔子不見陽貨而欲見此人何也 聖人道大徳宏無可無不可雖是惡人茍其一時意向之善交際之誠聖人無不與者陽貨則見之之意不實交際之禮不誠故孔子不欲見之孟子曰茍善其禮際斯君子受之矣 子見南子子路不悅夫子矢之曰天厭之天厭之聖人道大徳全于交際上自有斟酌子路之不悅固是不知夫子然夫子亦可自舒徐釋其疑何必指天自誓 子路勇于自信信聖人不及如此等處屢形于辭色屢見于問答想是聖人說他不下故矢心以誓之欲其退而思之耳 公山佛肸之召夫子皆欲往而卒不往固知其人之不可變事之終不可為也毋乃與初意戾乎 始之欲徃君子以自強不息終之不徃君子以緻命遂志 集注解未可與權舉洪氏之易九卦終于巽以行權何也 舉易一語見權者聖人之終事易三陳九卦凡二十七節道理最微末梢一語方以權終之見得不可驟語也可與立立底意思 立謂守得住可決定保明他作好人也 夫子言誰毀誰譽一章 毀者稱人之惡而損其真譽者?人之善而過其實先詳兩字名義方可聖人自言我無損真過實之毀譽者若間有所譽必是已嘗試其事也非過其實以揚之若毀人之惡而損其真則決無是事集注自可玩人自不察耳 則以學文晦翁以文為重文質彬彬晦翁以質為重 文對質說則為文采之文因學而言則為射禦書數之文今人所學隻以詩書六藝為文古時卻無許多書隻是去刑名度數上加意所以古人長于數而短于理聖門遂講明理學後人得許多書于理義甚明于實學無有古人如申屠嘉周勃之徒皆是資質好緣不曾講求義理所以隻是一個重厚若是文采須是有質方可施如繪事後素之意 以徳報怨是聖人氣象處欲以直報怨者何邪 以徳報怨是為嫌故饒他一着不是循理正大意思卻是私心以直報怨初無怨惡心隻是道理如何當舉則舉當廢則廢卻是公心 又曰以直報之豈不正大豈不忠厚當利則利當貴則貴當用則用當舍則舍惟出以正豈不是忠厚處聖人言語一一自有斟酌 泰伯諸侯也有一國也夫子以為三以天下讓 周之得天下來歴自泰伯之讓始故其讓國處人得見其迹其讓天下處人莫知其心所以聖人表出來泰伯之讓在太王時亊迹甚微人莫能知聖人推見至隠以其本心與文王同故俱稱為至徳使不偕逃亦自足以造周故又言以天下讓 泰伯之讓國與夷齊同否集注曰其心則夷齊之心而事又有難處者 太王有翦商之志又以王季生聖子意欲立之而事迹未見泰伯竊窺此意故逃之蓋其處父子兄弟之變而欲全天性之恩處商周興亡之際而欲全君臣之義其事皆類夷齊而泯其迹所以為至徳 孔子曰伯夷叔齊求仁而得仁伯夷以父命為尊叔齊以天倫為重是固天理恁底然二子隻勾當得自身上道理無虧欠處若律以天下之大義叔齊辭伯夷又辭更無仲子誰擔當得這國事去彼仲子既于天倫父命兩不相幹受之毋乃非邪 既是勾當得自身上道理無虧欠處更複何求所謂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聖賢殺身成仁隻要覩個是耳若更反顧身後去即成計較之私矣二子既逃國歸仲子于天理人倫已安若仲子更執夷齊之義夷齊亦管不得它彼視國直敝屣耳 夫子賢伯夷首陽之節孟子譏其隘夫子仁管仲糾合之功孟子以曾西之所不為 孔子雖尊伯夷然隻列于逸民之目而自謂我則異于是孟子隘之語起于此雖稱管仲然小器不知禮之譏黒白較然孟子羞稱之語始于此孟子願學孔子故不與諸子處乃真與聖人同符末學所未喻也 子貢問管仲非仁詳程子所論知子路不當死于辄之難後世有淺丈夫者始以利合後來值彼患難遂相從以死自以為義者要之與此無異子路之未得為正管仲之未遽為罪者聖人所以開人悔過之門未知然否 以所事而死之正也以所事非正而恕其不死權也管仲當時幸然不死卻無臨難規避意後來事威公亦無茍合意故聖人權其事宜而謂其可以無死後世為人臣子所事不正既不能蚤辨卻到臨變時以管仲借口此則仲之罪人也 孔門三尺童子羞稱五伯以其先詐力而後仁義孔門之稱管仲乃曰如其仁又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袵何孔門不取而聖人深喜其功 管仲有仁者之功自不可掩沒然其規模淺近器度狹小亦不逃君子之譏孔門功過不揜元氣之流行也孟子功利不道泰山之岩岩也 夫子于季康子諸子問門人之仁皆所不許獨首肯管仲豈在他人則進之在門牆則麾之邪 仁有粗細說細處孔門諸子多有未能說粗處伯者之臣卻能之蓋管仲乃仁者之功功雖可稱道過自不可揜必如三仁廼可耳 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 以所事而死之召忽之義正以所事非正而可以無死則忽為傷勇故管仲聖門置生死不論 仁者純乎天理管仲假仁者也孔子遽許以仁集注以為利澤及人而許以仁之功原其心既未純乎天理則功豈足以為仁乎或以為如其仁者仁管仲之仁者 仁管仲之仁前輩此說甚巧但詳此章聖人極口稱道故晦翁不喜此說作誰如其仁解之蓋潛詳文勢當然然大意隻及人之功耳其心之廣狹公私則未論至說小器處卻見心之廣狹公私瑕瑜不揜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及其稱殷之三仁比幹與焉謂其足以成殺身之仁也若夫荀息守先君之命卒死于難不審可謂殺身之仁否 據荀息之事隻是以言許先君不敢負它一死謂之信則可謂之仁則未蓋上面大欠商量獻公奚齊之父子于天理人倫上有何道荀息與它一擔擔了隻是為賊擔擔故其死也雖不得罪于獻公而得罪于國人所謂但知食焉不避其難之為義而不知食出公之粟為非義若子路是也合夷齊三仁陳文子令尹子文子路事防便見仁不仁 子貢問博施濟衆與兼愛何以異愚謂博施濟衆皆自我推之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兼愛則泛然愛之無父無君之謂 子貢防極髙大底來說聖人隻就低小處說今不防聖人意卻就子貢腳下起意才随子貢意便陷落墨氏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此卻是低小處發腳即非子貢意 夫子言吾未見蹈仁而死者也後又言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者 蹈仁有益無害人何憚而不為此勉人為善之語若到殺身成仁處是時不管利害但求一個是而已學者患不蹈仁耳蹈仁則心無計較之私若義所當死而死雖比幹不害為正命 愛主仁言孔子許子産以惠人集注以為是其心一以愛為主未審可謂之仁否 仁者天下之公理若姑息小惠乃是私心不可言仁子産能食而不能教知惠而不知政故聖人但以惠人目之仁則不知也 孔子說仁多不同 聖人說仁多就行仁處及用心處說孟子以恻隠言仁之端則是仁底正頭面程子說四肢風痹則為不仁亦是蓋其頑然不知痛癢是無知覺仁者此心渾融明達斷不若此 恻隠之心是正頭面人之為人滿腔子是恻隠之心然此心不曾流行者障翳未除耳孔門工夫皆是務除障翳故學者随病求藥聖人對證用藥所以多不同剛毅木讷如何是近仁集注雲剛毅不屈于物欲木讷不至于外馳故近仁切疑人之一身若忠信愛敬等皆是大節目若就仁上比并更當何說 剛毅木讷有近仁之資忠信愛敬乃為仁之目剛毅木讷四者出于天資而未嘗學問其資全故可語仁未嘗學問故止于近仁 巧言令色鮮矣仁是緻飾于外以悅人本心之徳斵喪而失其所以為仁也記曰辭欲巧詩稱仲山甫曰令儀令色則巧言令色不見為不可何邪 辭色未嘗不欲溫和柔順但務巧令以媚人者必非誠實之士既下了此等種子在心将來狐媚蠱毒皆此種子為之故聖門深戒 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謝氏以為毫發之間心不在焉則未免為不仁意者君子有一念不仁則便可退而為小人小人有一念之仁則亦可上而為君子以為未有小人而仁豈其隙光半防者皆不足取乎 君子容有不仁處此特君子之過耳蓋千百之一二若小人本心既喪天理已自無有何得更有仁在己自頑痹如鐵石亦無醒覺之理甚言小人之不仁也此君子小人指心術邪正言君子存心雖正猶有私意間發之時小人本心既無縱有隙光暫見決不勝其虺蛇之毒此章深惜小人之喪失本心也 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然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安有不仁者 此章為小人設言小人決無有仁心者不可以辭害意子曰人之過也各于其黨觀過斯知仁矣集注雲君子過于愛小人過于忍不知合君子小人之過觀之則可以知仁還是君子小人各自于其過處觀之 過于厚處即其仁可知過于薄處即其不仁可知觀其人之過可以知其仁不仁矣中含不仁字 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好仁必惡不仁惡不仁必好仁二者并行而不相悖聖人必于好惡上分輕重何也 性各有偏重顔子正是好仁之人豈不能惡不仁隻緣好仁意思勝如惡不仁孟子正是惡不仁之人豈不能好仁隻緣惡不仁意思勝如好仁故各于偏重處成就茍志于仁無惡也方志于仁未是行得仁安保其每有盡善夫子以為無惡不識志于仁便可無惡否 此是君子小人分路猶向東行人一心向東去無複有回轉向西之理西行人亦然志字當防心之所之之謂博學而笃志切問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程子雲了此便是徹上徹下之意未知這意思如何 博而能笃切而又近如此學問盡鞭辟向裡心不外馳故言仁在其中蓋心存而仁便存徹上徹下謂下學中天理便在此無兩個塗轍學雖博而志則笃問既切而思又近是其日用之間近理鞭辟不向外馳心既存在則仁亦在是矣指存心便喚作仁固不可但離了心外更何處求仁 夫子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則仁若易行也但人不能用其力耳至表記舉夫子言仁曰仁之難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則是人未嘗不用其力也但人之為道逺為器重故人皆不得其至而止耳夫子言仁何難易之相戾如此 聖賢言語易處自易難處自難各有分面全在當人領會若欲論仁不須如此考異同異同之學隻是尋行數墨到這裡一齊放下當玩滿腔子是恻隠之心方是下工夫人 張子曰忠恕便是仁 忠恕學者之事誠仁聖人之事忠猶誠恕猶仁學者能自忠恕行之真積力久亦可到此地位 樊遲問仁者三胡氏謂居處恭最先先難次之愛人最後不知謂夫子告之有次第還是人做将去當循其次第 第一節是為仁下工夫處第二節是趱它屈頭做工夫但向前不必計効驗第三節是推其用 克己複禮為仁如何 仁者心之全徳恻隠之心是仁之正頭面緣私欲障礙填滿胷次則所謂恻?者始頑癖風痹不複流行發見必須先去己私複還天理則本來面目方始流行發見克己工夫非有它也即非禮勿視勿聴勿言勿動之謂既知此為非禮則視聴言動便當一一複還于禮除四勿之外别無克己工夫工夫既到則私欲浄盡中無障蔽滿腔子渾是恻隠之心而日用之間無非真心之流行發見克己工夫若不于禮上用功必流于釋氏寂滅之學蓋徒知克去己私而不複于禮謂之空寂則可若求其恻隠之仁則如死灰槁木矣故聖人以此告之蓋才知非禮便勿為才克此即複彼才複彼則為此先儒以克己複禮為乾道主敬行恕為坤道豁開雲霧便見青天此顔子之仁淘去泥沙旋引清泉非顔子之克己複禮也 克己複禮為仁卻疑克己未便是仁如非禮勿視聴言動此是克己工夫既說勿字未便喚作仁意者非禮勿視聴言動所以克己克己方能複禮複禮方始到仁否 克去非禮即是複禮無許多支節禮才複仁便流行非謂此處便是仁更着思玩 克己是克其非禮之私欲即是下文四句複禮是既去其非禮便還複于禮故除四句之外别無複禮工夫來問分作兩段支節纒攪不是顔子陽剛明決工夫顔子工夫斬截徑決掃除私欲都無勞攘猶如屋裡有盜便開門逐去不令存住其它學者隻是固其扄鐍防守冦盜耳所以先儒以克己複禮為乾道以持敬行恕為坤道者此也 克己處莫如服藥且掃除許多病痛意思複禮莫如病去後又着逐漸服藥調補意思故上是克己工夫下是存養工夫才有上一截便有下一截相離不得然詳味夫子答顔子克己複禮之目專就禮上說莫是又把複禮便作克己之目否 此問支節纒攪不可施于克己但又有一說聖賢所謂克己工夫全在禮上若克己而不複于禮是空門之學也空門一切掃去直是斬截但不複于禮所以雖能掃除私欲然所謂天理之節文則蕩然無有儒釋至相近處卻有霄壤分也 克己複禮是清其源克伐怨欲不行是制其流仁與不仁可見然非禮勿視聴言動則是有非禮病在謂之勿則與不行者何異 克己是掃除私意天理流行于外不行是遏絶私意病根潛藏在心仲弓閉門拒賊賊去門開顔子快刀斬竹一斫一段 集注雲克己複禮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莫是顔子純于反已仲弓猶規規然主一以行之故雲 顔子工夫索性豁開雲霧便見青天故屬幹仲弓工夫着力淘盡泥沙方見清泉故屬坤此處最難認須細心玩聖賢氣象方會得 非禮勿視聴是就事物防閑所以由外以養其内非禮勿言動是就自身檢防所以由内以驗其外然否 四者皆接于外制于外所以養其中無非檢防自身如何以視聴為外以言動為内所謂鮮能知味 一日克己複禮如何便歸仁 果能勇猛如此則是渙然冰釋霍然霧除此理既行故天下之歸仁于我歸如歸郓讙之田之歸 回心三月不違仁集注橫渠雲雲過此幾非在我者楊氏謂欲罷不能意思 既分得賓主定後加循循不己之功從此自要住不得正是欲罷不能猶推車然車未行前必須猛下氣力方推得他轉車既行後即輪勢自轉雖欲止不可此時不由人力故雲過此幾非在我下工夫人要見此消息便自省力去 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隻是無纎毫私意有少私意便是不仁入仁之門固是多端有少私意未為害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