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四個位子上的人

關燈
老軍&rdquo的姿态。

    他以一種非常斯文的姿勢,拈着那柄掃帚,像畫圖那樣的在地下畫着,結果,他終于喘籲籲地,完成了他這&ldquo重大使命&rdquo!成績似乎不壞呀!他所掃的那片地,比别人掃得幹淨得多! 又一次,易紅霞皺皺她的天然的纖眉說:&ldquo嗳!絲襪的統子又破了。

    沒人給補,自己又不會拈針,要命!&rdquo她雖沒有接續她的下文而說:&ldquo奢先生,能不能勞您的駕,替我補一補?&rdquo可是,她的一雙有力的眼珠,卻緊緊射在這位奢先生的憔悴的臉上。

     這一次,這位太好說話的來賓,終于又負擔了這一個更艱困的工作。

    依着這位姑娘的頑皮的心思,以為這一次的課題,決定會難倒了他。

    單看他把絲線穿過那枚針孔,卻已費了一個用繩索穿過一頭水牛鼻子似的力!可是,他在經過一番&ldquo埋頭苦幹&rdquo之後,畢竟又把這個難題努力地交了卷。

     這位姑娘拿起襪子來一看,隻見他的補綴不依成法,而完全用的是一種特創的方法;但補綴得卻相當堅密,論成績,很可獲得八十分以上的嘉獎。

     從以上的兩件事上,可以看到這位先生的聰明與馴良,同時,他的傻的程度,于此,卻也可以見到一個大八成。

     至于最後一次的演出,那是格外有趣了。

     記得,那是在一個摩登女子脫掉襪子上街的季節。

    易紅霞從戲院子裡下了場,她又牽馴羊似的把這奢偉牽了回去。

     到家裡,她脫掉了她的颀袍,隻穿着汗衫與短褲,赤裸着她兩條肉感的大腿。

     這頑皮的姑娘,向這照例默坐無語的傻瓜看看,忽然,她又想了一個播弄他的新鮮的方法。

     她抹抹汗,嘴裡嘟囔:&ldquo天氣那麼熱,今天的戲,可真累夠了我!&rdquo說着,她挨向這傻瓜的身旁坐下,把她的兩腿,滑膩地擱到了他的腿上,一面說:&ldquo對不起,奢先生,替我捶捶腿。

    &rdquo 讀者須知:一個在小班子裡鬻藝的女子,對于男女間的普通的界限,一向看得無所謂。

    即使像易紅霞那樣一個實際并不浪漫的女子,她也沾染上了這種習氣,而主要的是,她這放浪的姿态,始終隻是一種頑皮的演出,卻并不真正含有挑逗的作用。

    可是這一次的課題,卻難壞了我們這位傻氣十足的老孩子。

     當時,隻見他的眉毛,皺得比以前兩次更緊。

    他的醜惡的嘴唇,一連牽動了幾下。

    看樣子,他幾乎要提出&ldquo強硬抗議&rdquo了。

    而最後,他還是默然接受了這要求。

     他的态度非常可笑,他從身畔掏出了一方手帕&mdash&mdash這手帕是那樣的小&mdash&mdash他把這小手帕,掩蓋住了這赤裸的大腿的一部,然後舉起拳頭,輕輕捶在這一方小小的地盤上,他的拳頭,仿佛黃梅季節的雨點,僅僅灑落了幾十點,立刻,他便吝惜似的停止了。

     &ldquo嗯!行了嗎?&rdquo他緊皺着雙眉這樣說。

     這時他的态度,簡直嚴肅得像一個站在神壇之前面對上帝的牧師。

    他把他的兩手的指尖,畏縮似的輕輕推開那姑娘的兩條腿;看情形,好像這大腿上面是塗滿着烈性的镪水,稍微沾着點,就會使他的指尖,立刻腐爛似的。

     總之,這一次的成績,比着上兩次的掃地與補襪的成績,是顯得特别的壞。

     第二天,這天真而頑皮的易紅霞,把他這種劣等的成績,在後台當衆一宣布,引得後台的大夥,都哈哈大笑;甚至有人,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自這一天為始,這一位怪特的家夥連續着一個好久的時期,不複再見于場子裡的第一排第四個的位子之中。

    他似乎因這隔日的侮辱而生了氣。

     那個濃眉毛的武生金培鑫,他是一個制造酸素的專家。

    平常,他對任何一個接近易紅霞的男子&mdash&mdash無論是同道或是捧場者&mdash&mdash都不表示好感。

    例外的,唯有對這位有趣的奢偉先生,卻始終毫無敵意。

    他常常向他點頭,招呼他到後台去玩。

     前面說過:奢偉先生每年似乎有一個固定的時期,一連許多天,每天光顧這遊戲場;而每三次的光顧,必定要到這狹小而淩亂的後台去,閑逛幾分鐘。

    他的進入後台,也有一種刻闆似的方式:每次,他都是趑趄地站在後台的出入口,必待有人,向他點點頭,或是向他笑笑,他方始像領到了一張許可通行的證書;如果那位易紅霞姑娘,親自向他微微一笑,那他更像接到了一張光榮的請柬。

     下一天&mdash&mdash那個小女孩子報告&ldquo那個傻瓜又來了&rdquo的第二天&mdash&mdash我們這位有趣的奢偉先生,他在那隻&ldquo包定&rdquo的位子裡坐了一會。

    照例,他又雙手撩着他的藍布大罩袍,趑趄地走向後台的出入口,默默地期待着那恩典的頒賜。

     可是,他白費了一個相當長的期待,非但沒有得到那張特殊的&ldquo請柬”甚至,他連一紙普通的&ldquo派司&rdquo,也不曾獲得。

    他在這一個淩亂而狹窄的地點,看到了一個以前從未看到過的特異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