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廿一年前可歌可泣的舊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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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舊事，已經交代清楚了。
自羅小姐離開這人世間，魯平無形中打消了到雲南去的念頭。
他既已失去了指示他前進的明燈，使他彷徨于黑暗之中；又感到&ldquo天下烏鴉一般黑&rdquo，加強了他對人世間的憎恨，他立意繼續他&ldquo不名譽&rdquo的作風，予患害人世間的一切蟊賊以懲罰！ 他是如此地痛心于他的戀人的夭殇，他十分内疚：&ldquo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rdquo。
沒有他的催促，她，羅绛雲小姐，決不會走上她的死路的。
羅绛雲小姐最難能可貴者，她有獨特的思想，内剛毅而外溫柔的性格，她超出于一切女子，甚至比若幹庸碌無為的男子更有為。
她是他所敬慕的戀人，她是他的&ldquo聖母瑪麗亞&rdquo，給予他勇氣，鼓舞，愛情&hellip&hellip 然而，不幸，她竟作了無辜的犧牲者了！把她投擲出了這個人世間！她在這個世界上滅迹了！她帶着她的沒有廣布開去的&ldquo大愛&rdquo含恨地進了泥土。
但是，她所賜予魯平的情愛，則永永不曾從他的心房上抹去。
發生此悲劇的十八年後，距今三年以前&mdash&mdash 他為着要探索某一個醫生，用怎樣的手段诓騙了一個年輕寡孀的&ldquo私房&rdquo，而丢棄這個可憐的女人。
他知道，她有一個金殼的法國挂表，被那醫生當作了&ldquo紀念品&rdquo，在這表殼之内，細巧地镌有她丈夫和她自己的名字。
因此，魯平假扮了一個病者，想去探索得這一個金表的所在，進一步而落到自己手裡，當做一個憑證，使那醫生啞口無言而甘心就範，予他一種精神上的補償。
他穿着一件藍布大罩袍，披着一頭散亂的頭發，現着極度疲倦的姿态，跳上了二十一路的紅色公共汽車，到他要去的目的地去。
車廂中相當擠軋，不但沒有空座位，連站得住腳的空隙地位也沒有，他不得不把雙手一齊高舉，抓住車頂的銅梗，來穩住他的搖晃。
然而，出其不意的竟在此車廂之中，有人仿效着俠士之風，慷慨地站起身子，讓位給他，他跌坐下去。
但是，當他偶爾擡起&ldquo倦眼&rdquo，方始發覺讓座給他的人，乃是一個身段纖細的女子。
他陡然已忘卻了此時的任務，而收回了他的&ldquo疲憊&rdquo的兩眼，換一種注意的，睜得非常之大的眼睛，光芒四射地凝注在她的面龐上了。
越注意，他也越忘卻了&ldquo此時此地&rdquo。
他完全失常地，閃射着一種驚怖、疑訝與傷感所交織的情感的火花，并且，他的嘴角也開始微微顫動，而喉間已響出了一個二十二年前所叫慣的字：&ldquo雲！&rdquo但是，便是一瞬之間，他發覺已錯認了人，而松弛了緊張的情緒，閃上一絲苦笑，又重複恢複到先前的疲憊失神的狀态。
她，站在他面前的姑娘，是多麼酷肖她&mdash&mdash二十一年前的羅绛雲小姐&mdash&mdash啊！而且，即此&ldquo讓座&rdquo一點，已深切地說明了她的不同于其他的女子，她的性格，也顯示了有與雲相似之點。
他腦膜上浮現着一切，想到過去的溫柔的雲，即偷偷地向這位仁慈的姑娘，投送一種又像留戀又像畏怯的異樣的眼色。
幾站路過後，他瞥見那位姑娘匆匆跳下了這公共汽車，雖然他的目的地還差幾站路，但是，他卻也跟随着跳下，悄悄尾随在她的後面。
由此，魯平想不到，竟又展開了一幕意想不到的悲劇，而在他的心房上，又镌刻上了一幀與二十二年前容貌仿佛的倩影。
&hellip&hellip&hellip&hellip 魯平聽到餘雷熱誠的聲音，說在自己痊愈之後，他将刮自己兩個松脆響亮的耳刮子，理由是，自己這件事做得太傻。
他雖然忍住着口渴，想靜聽餘雷繼續講述，自己在暈迷之後他所探索得的經過，然而，不知怎麼，自己竟會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說： &ldquo該打，該打！&rdquo 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說話，使兩人大吃一驚；繼之而大笑。
差不多同時地，四條有力的光流，射上了他的清瘦的臉龐。
餘雷熱切地問道： &ldquo今天好得多了麼？&rdquo &ldquo不錯，好多了。
&rdquo 魯平簡短地回答。
接着喟然而歎道： &ldquo想不到我會完全控制不住理智，而一憑情感幹出非常對不住兩位的事。
我，你們兩位，大緻還不明白，所以我為什麼幹這一件傻事的緣由吧？因為，那位易紅霞姑娘&mdash&mdash我忘記了從前有沒有告訴過你們&mdash&mdash她的容貌，性格，舉止，甚至她的名字，與二十二年前，為我犧牲的另一位姑娘，完全相同&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是說，羅绛雲小姐？&rdquo 響着難堪的唦聲，孟興急切地問。
&ldquo是的，羅绛雲。
&rdquo魯平又繼續說道：&ldquo绛雲，紅霞，名字的意思是何等相像？！容貌又是何等相像？乍看一眼，就翻動了我的心底裡的沉澱，使它在我心中複活起來。
我紀念绛雲，我于是追逐紅霞。
數度的接觸之後，我發覺易姑娘的性格是那麼溫柔，忍耐，與绛雲又完全同一，所稍異的，前者是頹廢，而後者是進取的。
為了紀念绛雲，為了使她&mdash&mdash我的&lsquo瑪麗亞&rsquo&mdash&mdash能夠重活在世間上，因此，為抱着極度的希望，要改變她&mdash&mdash易姑娘，使她成為與绛雲一式無二的有為女子。
&rdquo 由于過度的渴燥，他舔舔嘴唇，又繼續說道： &ldquo我已是中年人，沒有占有她的欲望。
所以那樣地熱烈追逐她，是在于要她變成&lsquo完人&rsquo。
三年的過程，僅僅完成我理想中的一半之際，而突然發覺她将有生命之危，我由于感情的沖動，而貿然的不顧一切，幹下了此種傻事&hellip&hellip&rdquo 至此，他憂傷地沉默不語了。
孟興與餘雷，相視不語，心中各自浮泛上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ldquo我，&rdquo魯平見他們兩人不說話，又繼續請求道：&ldquo我現在不能動彈。
對于我昏迷之後的事，從适才你們的談話之中，獲得了一些外，其餘的一概不知。
但是，适才所聽到的，雖然也是我急于想知道的，卻還是次要的。
請問你們，現在易姑娘究竟受了什麼傷，有沒有危險呢？&rdquo 孟興與餘雷聽後，面面相觑，個個怨怼适才自己的魯莽疏忽，以至于一切都均被魯平竊聽了去。
餘雷嚅嗫地，違心地答道： &ldquo她，她&hellip&hellip據我所知，她沒有危險吧？&rdquo 魯平正拟進一步追問：易姑娘病在什麼醫院中，看護小姐進來，阻止了他說話，又因為探病的時間已到，她把孟興與餘雷兩人&ldquo驅逐&rdquo出了病房。
自羅小姐離開這人世間，魯平無形中打消了到雲南去的念頭。
他既已失去了指示他前進的明燈，使他彷徨于黑暗之中；又感到&ldquo天下烏鴉一般黑&rdquo，加強了他對人世間的憎恨，他立意繼續他&ldquo不名譽&rdquo的作風，予患害人世間的一切蟊賊以懲罰！ 他是如此地痛心于他的戀人的夭殇，他十分内疚：&ldquo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rdquo。
沒有他的催促，她，羅绛雲小姐，決不會走上她的死路的。
羅绛雲小姐最難能可貴者，她有獨特的思想，内剛毅而外溫柔的性格，她超出于一切女子，甚至比若幹庸碌無為的男子更有為。
她是他所敬慕的戀人，她是他的&ldquo聖母瑪麗亞&rdquo，給予他勇氣，鼓舞，愛情&hellip&hellip 然而，不幸，她竟作了無辜的犧牲者了！把她投擲出了這個人世間！她在這個世界上滅迹了！她帶着她的沒有廣布開去的&ldquo大愛&rdquo含恨地進了泥土。
但是，她所賜予魯平的情愛，則永永不曾從他的心房上抹去。
發生此悲劇的十八年後，距今三年以前&mdash&mdash 他為着要探索某一個醫生，用怎樣的手段诓騙了一個年輕寡孀的&ldquo私房&rdquo，而丢棄這個可憐的女人。
他知道，她有一個金殼的法國挂表，被那醫生當作了&ldquo紀念品&rdquo，在這表殼之内，細巧地镌有她丈夫和她自己的名字。
因此，魯平假扮了一個病者，想去探索得這一個金表的所在，進一步而落到自己手裡，當做一個憑證，使那醫生啞口無言而甘心就範，予他一種精神上的補償。
他穿着一件藍布大罩袍，披着一頭散亂的頭發，現着極度疲倦的姿态，跳上了二十一路的紅色公共汽車，到他要去的目的地去。
車廂中相當擠軋，不但沒有空座位，連站得住腳的空隙地位也沒有，他不得不把雙手一齊高舉，抓住車頂的銅梗，來穩住他的搖晃。
然而，出其不意的竟在此車廂之中，有人仿效着俠士之風，慷慨地站起身子，讓位給他，他跌坐下去。
但是，當他偶爾擡起&ldquo倦眼&rdquo，方始發覺讓座給他的人，乃是一個身段纖細的女子。
他陡然已忘卻了此時的任務，而收回了他的&ldquo疲憊&rdquo的兩眼，換一種注意的，睜得非常之大的眼睛，光芒四射地凝注在她的面龐上了。
越注意，他也越忘卻了&ldquo此時此地&rdquo。
他完全失常地，閃射着一種驚怖、疑訝與傷感所交織的情感的火花，并且，他的嘴角也開始微微顫動，而喉間已響出了一個二十二年前所叫慣的字：&ldquo雲！&rdquo但是，便是一瞬之間，他發覺已錯認了人，而松弛了緊張的情緒，閃上一絲苦笑，又重複恢複到先前的疲憊失神的狀态。
她，站在他面前的姑娘，是多麼酷肖她&mdash&mdash二十一年前的羅绛雲小姐&mdash&mdash啊！而且，即此&ldquo讓座&rdquo一點，已深切地說明了她的不同于其他的女子，她的性格，也顯示了有與雲相似之點。
他腦膜上浮現着一切，想到過去的溫柔的雲，即偷偷地向這位仁慈的姑娘，投送一種又像留戀又像畏怯的異樣的眼色。
幾站路過後，他瞥見那位姑娘匆匆跳下了這公共汽車，雖然他的目的地還差幾站路，但是，他卻也跟随着跳下，悄悄尾随在她的後面。
由此，魯平想不到，竟又展開了一幕意想不到的悲劇，而在他的心房上，又镌刻上了一幀與二十二年前容貌仿佛的倩影。
&hellip&hellip&hellip&hellip 魯平聽到餘雷熱誠的聲音，說在自己痊愈之後，他将刮自己兩個松脆響亮的耳刮子，理由是，自己這件事做得太傻。
他雖然忍住着口渴，想靜聽餘雷繼續講述，自己在暈迷之後他所探索得的經過，然而，不知怎麼，自己竟會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說： &ldquo該打，該打！&rdquo 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說話，使兩人大吃一驚；繼之而大笑。
差不多同時地，四條有力的光流，射上了他的清瘦的臉龐。
餘雷熱切地問道： &ldquo今天好得多了麼？&rdquo &ldquo不錯，好多了。
&rdquo 魯平簡短地回答。
接着喟然而歎道： &ldquo想不到我會完全控制不住理智，而一憑情感幹出非常對不住兩位的事。
我，你們兩位，大緻還不明白，所以我為什麼幹這一件傻事的緣由吧？因為，那位易紅霞姑娘&mdash&mdash我忘記了從前有沒有告訴過你們&mdash&mdash她的容貌，性格，舉止，甚至她的名字，與二十二年前，為我犧牲的另一位姑娘，完全相同&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是說，羅绛雲小姐？&rdquo 響着難堪的唦聲，孟興急切地問。
&ldquo是的，羅绛雲。
&rdquo魯平又繼續說道：&ldquo绛雲，紅霞，名字的意思是何等相像？！容貌又是何等相像？乍看一眼，就翻動了我的心底裡的沉澱，使它在我心中複活起來。
我紀念绛雲，我于是追逐紅霞。
數度的接觸之後，我發覺易姑娘的性格是那麼溫柔，忍耐，與绛雲又完全同一，所稍異的，前者是頹廢，而後者是進取的。
為了紀念绛雲，為了使她&mdash&mdash我的&lsquo瑪麗亞&rsquo&mdash&mdash能夠重活在世間上，因此，為抱着極度的希望，要改變她&mdash&mdash易姑娘，使她成為與绛雲一式無二的有為女子。
&rdquo 由于過度的渴燥，他舔舔嘴唇，又繼續說道： &ldquo我已是中年人，沒有占有她的欲望。
所以那樣地熱烈追逐她，是在于要她變成&lsquo完人&rsquo。
三年的過程，僅僅完成我理想中的一半之際，而突然發覺她将有生命之危，我由于感情的沖動，而貿然的不顧一切，幹下了此種傻事&hellip&hellip&rdquo 至此，他憂傷地沉默不語了。
孟興與餘雷，相視不語，心中各自浮泛上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ldquo我，&rdquo魯平見他們兩人不說話，又繼續請求道：&ldquo我現在不能動彈。
對于我昏迷之後的事，從适才你們的談話之中，獲得了一些外，其餘的一概不知。
但是，适才所聽到的，雖然也是我急于想知道的，卻還是次要的。
請問你們，現在易姑娘究竟受了什麼傷，有沒有危險呢？&rdquo 孟興與餘雷聽後，面面相觑，個個怨怼适才自己的魯莽疏忽，以至于一切都均被魯平竊聽了去。
餘雷嚅嗫地，違心地答道： &ldquo她，她&hellip&hellip據我所知，她沒有危險吧？&rdquo 魯平正拟進一步追問：易姑娘病在什麼醫院中，看護小姐進來，阻止了他說話，又因為探病的時間已到，她把孟興與餘雷兩人&ldquo驅逐&rdquo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