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回 僻地輕官遠來強項令 華廳盛宴外有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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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裡說着,腳步隻管移了過去。

    在他心裡想,這種女子,那是無所謂的,小西天的客人和他們說話,他們是求之而不得。

    可是自己隻管向前相就時,那兩個女人,隻管靠了牆。

    慢慢地向後退去。

    介夫笑道:&ldquo你們不是找小西天的客人嗎?我也是呀。

    為什麼&hellip&hellip&rdquo 他說着話,已經相距得很近,他這算是看清楚了,前面一個女子,正是朱月英,後面那個,頭上挽個髻。

    這才覺得莽撞了,怎好亂和人家開玩笑。

     不想他這樣躊躇着,後面那個女子,卻息息率率的,将袖子掩了臉,哭将起來。

    自然,介夫不免呆上一呆,心裡也就想着,朱月英是自己很贊成的一位姑娘,總不應該得罪人家。

    月亮下,雖然向人露出笑臉來,但是也不能直挺挺的向着人,于是微彎了腰笑道:&ldquo怎麼樣&rdquo?我說這兩句話,你們會吓倒了嗎?月英卻是認得他的,事到臨頭,害羞也是不行。

    便扭過頭來,向他望着道:&ldquo這是我娘,他沒有這樣受人家說過的。

    你這位先生隻管逼着我們問話,她羞不過,隻好哭了。

    先生,她是個鄉下人,你可憐可憐她,不要逼我們了。

    &rdquo 她說着這話時,嗓子不由得枯澀着說不出話來。

    張介夫真也不曾遇到過這樣的事,她不曾說一句什麼強硬的話,可是隻覺她說的話,字字都紮在人心坎上。

    因笑道:&ldquo那你錯怪我了,在月亮下面,我并不知道是你娘兒兩個人。

    哦!是,我倒想起一件事。

    那位程先生要和你娘兒兩個找件事做呢。

    你們知道了嗎?&rdquo 那婦人雖停止哭聲了,卻不曾作聲,依然将袖子去揉擦眼睛。

    月英道:&ldquo多謝你,我們已經知道了。

    &rdquo 介夫被她答複着又無話可說了。

    不過自己把人家逼得哭了,心裡總是過意不去,便向她道:&ldquo那些來吃飯的人,還沒有到呢,就是程先生,也還是在他自己屋子裡坐着。

    你們站在這月亮下面等着,等到什麼時候,依我說,你先到我屋子裡去坐一會,你看好嗎?&rdquo 月英道:&ldquo不,我娘怕人。

    &rdquo 張介夫這也說不能再說什麼了,略站了一站,依然的背了兩手在月亮地踱着步子。

     他那兩隻眼睛,卻偷偷地去看她娘兒倆,究竟怎麼樣?卻聽得那女人帶了慘音道:&ldquo孩子,我們回去罷。

    &rdquo 月英道:&ldquo我們還沒有見着要用人的老爺太太呢。

    若是就這樣回去,婆婆要罵我們,舅母也要罵我們的。

    你站不動了,就坐一會子罷。

    你身上涼不涼?&rdquo 她母親胡氏道:&ldquo涼倒是不要緊,隻盼佛爺保佑,事情成功了也罷。

    &rdquo 張介夫遠遠地看去,見她手扶了牆,身子慢慢地向下坐,就坐在牆腳比較高一些的土基上。

    月英的臉,分明是向這邊望了來的。

    可是每當張介夫踱着步子向她那方面走去的時候,她就掉過臉去。

    介夫是無論如何臉厚,也是無辭可人,隻得又踱了兩個圈子,自回房間去了。

    看志前屋子裡時,已經沒有了人,燈火撚得很小,想必程志前已經到前面大餐廳裡去了。

    走到窗子外,向裡面張望時,隻見汽油燈,放出燦爛的銀光,照着滿堂的賓客,圍了一張長到二丈的大餐桌子坐着。

    隻看那桌面上鋪着雪白的桌布,銀光的刀叉,高高的玻璃杯子,層層疊疊的,順了桌沿擺着,男的來賓,有一大半是穿了那平疊整齊的西服,此外也都是綢衣。

    其中夾坐着幾個女人深紅淺綠的旗袍,配上那雪白的臉子,殷紅的嘴唇,彎曲的頭發,都是西安市上所少見的。

    惟其是這樣,也适足以證明這宴會不同非凡,在女人臉上,多半是胭脂粉蒙着,還不足為奇。

    這些男人臉上,可是個個人,都帶了十分欣愉的笑容。

    程志前也在那裡,卻是擠在人排當中,和朋友談笑。

     其中有個笑聲最為高大的,那就是周有容縣長了。

    隻聽到他大聲道:&ldquo既不為朝廷不甚愛惜之官,那也就不受鄉黨無足輕重之譽了。

    哈哈哈!&rdquo 他的臉正對了這窗戶,隻看他那額頭上汗珠直冒,也就想到他豪情大發。

    其實也不止是他,所有在座的那些人,誰又不是臉上紅紅的。

    這時,菜正上到了煎豬排,這西安市上的大餐,本來也就無異中菜西吃,這小西天的西餐部,并不曾預備那盛菜的大盤子,隻是多添人手,将盛好了豬排的菜盤,一次兩盤,分别的向客座分送了去。

    大概這豬排煎的是不十分的熟,吃的人都不免努力去切,所以一片刀叉和盤子相碰聲,叮噹叮噹,很是熱鬧。

    張介夫在窗外看到,心裡也就想着,這樣的吃西餐,那真也不過排場而已。

    這樣講排場的所在,總有高廳長在内,但不知哪個是的。

    當他如此的想着,少不得伸長了脖子,向裡面望着。

    就在這時,有一陣飛沙,自屋檐上撲将下來。

    把他的脖子裡,滿滿地灑上了許多灰。

    他倒退了兩步,向天空看時,早是月黑無光,呼呼的風,在頭上飛掠而過。

    自己這也覺得好笑,從東方來的人,竟會沒有看過人吃西餐,在窗外站着,忘了一切,這不是笑話嗎?遙遙地向玻璃窗裡看着,吃大菜的人,正自熱鬧着。

    同時,卻有一種奇異的聲音,送入了耳朵。

    但是這并非嘻笑之聲,乃是嘤嘤的哭聲,順了風吹來。

    這小西天裡,會有了哭聲,自是可注意的事,他不能不尋聲而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