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回 婉轉依人過庭憐月貌 激昂訓婿隔室聽獅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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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前背了兩手,靠了房門站定,向天上望着,有點兒出神,不知道正研究着一個什麼有趣味的問題,偶然一低頭向前看看,見北海面皮紫中帶黑,分明是藏了十分的氣憤在心裡,便帶了笑容,和緩着語調道:&ldquo北海,今天功課完得很早啊!&rdquo 北海道:&ldquo程先生,我要左傾了。

    這種社會,不走極端,沒有辦法。

    &rdquo 說着,左手伸了巴掌右手捏個大拳頭,在手心裡捶了一下,同時咬着牙,将腳重重地頓了兩下。

     志前笑道:&ldquo北海為什麼這樣子生氣?&rdquo 北海走到他面前,還不免喘了兩口氣,搖了頭道:&ldquo到現在,我相信宇宙裡什麼事情,全是以物質為轉移,我有了政權在手,我首先要解決奴隸制度。

    這奴隸兩個字,不光是指着實行當奴才丫頭的人來說的。

    還有那名義上不是奴隸,事實上他們是做了奴隸的,那也當加以解放。

    因為他們做那無形的奴隸,比作那有形的奴隸,還要痛苦十分。

    &rdquo 他像遊行演說一般,說着話,走進程志前屋子裡去,把書包重重地向桌上一放,打得很響。

    接着他又用手在桌子上一拍,拍得很重很重。

    頭一偏道:&ldquo哼!豈有此理!&rdquo 志前坐在一邊椅子上,右手指尖,微微摸着臉腮,隻是看了他微笑。

    直等他不作聲了,才問道:&ldquo北海,你說誰豈有此理?是我得罪了你嗎?&rdquo 北海這才醒悟過來,不由得笑了,回道:&ldquo我怎麼敢說程先生的話,不過我說的是小西天裡面的高等旅客,程先生呢,總也是高等旅客之一,這一點,或者是我對不住程先生之處。

    &rdquo 他說着這話時,雖然,還帶了許多苦笑,然而他的臉皮,依然還是紅紅的。

    志前見他是由前面來,而小西天的旅客,讓他不能滿意的,那程度也不能超過于賈多才,這就很可以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

    便笑道:&ldquo我知道了,又有什麼新消息嗎?&rdquo 北海站在屋子中間,把剛才的事,連比帶做,一齊說了出來。

    自然,那形容之間,是比實在情形,還要過分一些的。

     志前聽他說過之後,背了兩手,隻管在屋子裡溜來溜去,微笑點點頭道:&ldquo恐怕你還不知道這裡面的詳細情形呢?人為了錢,什麼都得屈服。

    就是那位姓賈的,你看他耀武揚威的端着架子,很了不得。

    可是有一日為了錢的原故,人家要壓迫他的時候,他一般的得承受着,我舉一個例,&rdquo說着,把聲音低了一低道:&ldquo隔壁屋子裡,新搬來了一個小局長,也是個買辦之流的人物,在江南是非常之舒服的,為了錢,他跑到甘肅去,就在一個很苦的地方,當了一年的稅捐局長,他去吃苦不要緊,在江南的一位摩登太太,打電報,把他叫到西安來,彼此會面,那局長先一日到了此地,昨天,太太也來了,晚上因為沒有電燈,兩口子就吵了一場。

    太太先說,要他解錢到西安來,局長說,來得匆忙,來不及籌款,假使她要錢,可以同到甘肅去。

    太太預料着苦,還沒有答應呢。

    不過,我想着,她一定會去的。

    原因十分簡單,就因為那個地方有錢。

    &rdquo 說着就笑了一笑。

    正在這時,就看到一個穿西服的少婦,高跟鞋踏得地面,得得的響了過去。

    她的上裝是粉紅色,外罩了青色薄呢短大衣。

    下面寶蘭色的裙子,走得飄飄蕩蕩的,風韻十分的好。

    西安剪發的女子就不多,而她的頭發呢,還是燙着彎彎曲曲的。

    雖不曾看到這個人的臉子,她是很漂亮的人,那是可以斷言的。

    立刻這就聽到那女子在隔壁屋子裡,生氣說話了。

    她道:&ldquo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裡可以彙款到上海去的,不過多出一點彙水就是了。

    &rdquo 這就有一個男子,緩緩地答應說:&ldquo款子我自然籌出來給你,隻是西安城裡我沒有法子籌款。

    &rdquo 那女人喝道:&ldquo你胡說!這是陝西的省城,省城籌不到款,什麼地方可以籌到款?&rdquo 那局長低聲道:&ldquo太太,你低聲一點,這個小西天,全是政界上的旅客,你嚷出去了,我固然是沒有面子,你也不見得有什麼面子吧?&rdquo 随了這一句話,就聽到隔壁屋子,咚的一聲響,分明是有人拍了桌子了。

    接着就聽到那女人道:&ldquo我為什麼不說?我偏要說。

    你還知道顧面子嗎?你若是知道顧面子,你就不靠我父親的勢力,到西北來混小差事做了。

    哼!你還知道要面子,你不要給我說出好的來了。

    &rdquo 那位局長,立刻發出央告的聲音,低低的道:&ldquo左右前後,都是人,你饒了我,不要再吵了。

    至于你所要的錢,我回到甘肅去辦,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就是了。

    &rdquo 那婦人狠着聲音道:&ldquo要我到甘肅去,那也成,你給我三千塊錢。

    &rdquo 那局長帶了笑音道:&ldquo這樣大的數目,恐怕不容易吧?&rdquo 那婦人道:&ldquo這數目就大了嗎?我不走,我在西安等着,你明天,就回甘肅去,給我拿三千塊錢來。

    你若少拿一個,我打電報給我父親,教你這小官僚做不成功。

    你是什麼有本領的人,寫一封八行,也寫不通。

    至于經濟這一類的事,那更是笑話,恐怕什麼叫币制,什麼叫金本位,你全不明白。

    你就知道有貨物由你局子面前經過,多多的刮人家幾文錢。

    我根本就瞧不起你,不為了要錢,十年不通音信,我也不會來找你。

    &rdquo 這一番痛罵,北海也聽得呆了,有一個做太太的人,這樣的罵老爺的嗎?志前聽着,也是連連地搖了幾下頭,向北海微笑了一笑。

    北海正想說着什麼,志前向他搖搖手,又向隔壁屋子努努嘴,意思是叫他向下聽了去。

    于是兩個人對看了一眼,又向隔壁聽着。

    那局長受了這一番痛罵,似乎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