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回 谄笑逢迎挑燈照憔悴 饑腸驅迫敷粉學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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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幾夾子,真個又鮮又鹹。

    吃了幾下之後,可不能放下筷子了,咬了兩下鍋塊,卻又夾了幾絲韭菜,放到嘴裡去咀嚼着。

    回頭見月英斜坐在一邊,呆呆地望着,這就撅了一大方鍋塊,塞到她手上,笑道:&ldquo你隻管望了作什麼?他請我們吃的,我們就吃罷。

    我們不吃,也是要領他的情的。

    &rdquo 月英本待不吃,無如已是有兩天不曾吃得飽,現在有可以飽的東西捏在手裡,故意地不吃,這也未免太對不住自己的肚皮。

    而況胡嫂子左手拿鍋塊右手夾韭菜肉絲,嘴裡咀嚼得啧啧有聲,那一股子食欲的焰火,幾乎是要由七孔裡噴了出來,哪裡忍耐得住,于是将鍋塊送到嘴裡,先咬了一點尖角試試。

    雖然那東西是很粗糙的,可是經過嘴裡的津液溶化着,也就香軟可口,不知不覺地,也就把這方鍋塊,送入了肚中。

    胡嫂子見她手上沒有了鍋塊,又撅了一方鍋塊塞到她手上,笑道:&ldquo既是吃了你就吃罷。

    &rdquo 月英對于這鍋塊,若是始終不沾染,那也就不會有什麼感覺了,無如這口裡沾染了食物以後,那就越發地想吃,所以這次胡嫂子将鍋塊塞到她手上,她已不能像以前那樣的猶豫,拿着到手,就向嘴裡塞了進去。

    不到多大一會兒工夫,手上的也就吃完了。

    順着這個趨勢,自然也就不會再行中止,結果是把小紀所拿出來的東西,都掃光了。

    隻是罐頭榨菜,未免太鹹,不能吃完,胡嫂子将它倒了出來,就把桌上的舊紙,一齊來包了。

    向門外看看無人,就揣在身上。

     好在桌上放有一壺茶,倒出來,兩個人足足的一喝。

    這才見小紀笑嘻嘻地捧了許多東西進來,放在桌上看時,臉盆、手巾、鏡子、胰子盆、雪花膏、粉匣、胭脂膏全有了。

    他向胡嫂子道:&ldquo你替她打扮罷。

    &rdquo 說畢,跑出去,提了一壺熱水進來,再跑出去,又捧了一個衣服包進來。

    他見月英還是正正端端地坐在這裡,就正了臉色道:&ldquo小姑娘,為什麼不動手?你要知道,這樣跑來跑去,都是為你呀,并不是我貪圖什麼好處。

    我要說一句不大通人情的話,假使你有了方法,何至于我當茶房的人,送你這點子鍋塊,你都吃了呢。

    &rdquo 月英聽了這話,不由兩頰通紅。

    胡嫂子道:&ldquo這話還要你說呀。

    我們這位姑娘,是有骨子的,隻為昨天餓得難受,實在沒有了路子。

    今天早上才勉強來的。

    &rdquo 小紀道:&ldquo卻又來,既然來了,當然是望事情辦成功,洗洗臉,換換衣服,讓人家一見就歡喜,豈不是好。

    如若嫌我在這裡,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走開。

    那賈老爺可起來了。

    說不定他早上,就會出門去,你們還是早一點去的好。

    &rdquo 說着,他替他們帶上了房門,先走了。

    胡嫂子道:&ldquo月英,有鏡子在這裡,你自己動手罷。

    &rdquo 月英皺了眉道:&ldquo若是那樣,不成了賣風流的人嗎?舅娘,你想,我這樣抛頭露面,已經羞死了,再要打扮了給人去看,我這兩塊臉,向那兒擱?&rdquo 胡嫂子道:&ldquo誰不是這樣說呢?可是你得想到,今天不是厚了這兩塊臉,這些鍋塊就沒有得吃。

    你還得記着,家裡還有兩個人,不定要餓到什麼時候呢。

    我們還想小紀那塊錢呵。

    &rdquo 這最後幾句話算是打動了月英的心,沒有作聲。

    胡嫂子看着是機會了,提起熱水壺,向盆裡斟去,擰了把毛巾,就要向她臉上搽去。

    月英接着毛巾,站起來歎口氣道:&ldquo唉!我來罷。

    &rdquo 她到底是個聰明女孩子,現成的化妝品在這裡,又經胡嫂子在一邊指點,費了三十分鐘的工夫,也就把臉兒重新修飾過來了。

    隻待她把一件花洋标的旗衫穿起,小紀就推門進來了。

    這樣的巧,他必是在外面偷看了,羞得月英立刻背轉身去。

    小紀向胡嫂子笑道:&ldquo這一着用得,若是在賈老爺面前,還來這一下,準得他喜歡。

    &rdquo 月英氣不過,就轉過身來,闆住了臉。

    小紀卻也不管她,向她對着看了看,笑道:&ldquo倒是行,隻是鼻子上的粉,還沒有撲勻。

    你看我的。

    &rdquo 說着,他左手舉了小鏡子,右手在粉匣子裡拿起粉撲子來,在臉上鼻子上,亂撲了一頓。

    撲粉的時候,頭對了鏡子,還左右扭了幾扭。

    月英雖是十二分難過,也忍不住笑了。

    他倒不在乎,将鏡子同撲粉,一齊交給了月英,笑道:&ldquo你來罷。

    &rdquo 自己拿起月英用過了的手巾,很随便地在臉上一抹。

    月英手上拿着撲粉,倒發了楞。

    小紀道:&ldquo怎麼了?你再勻勻臉上的粉,我們好走哇!&rdquo 月英回頭看看胡嫂子,也默默地不作聲。

    她一想,既是搽粉了就要搽得好一點。

    風流就風流,下流就下流,反正比餓着肚子等死好些。

    于是學了小紀那樣子,将粉撲沾好了粉,對了鏡子,向兩腮和鼻子尖上撲着。

    小紀暗暗點頭叫好。

    然而月英心裡,可比刀割還難過呢。

    大概天下胭脂粉滿臉的女人,不見得都是快活的呵。

     在心裡十二分難過的時候,朱月英是把這張臉子,抹得脂粉很勻了。

    将粉撲向粉缸裡一扔,對小紀道:&ldquo我都照着你的話辦了,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嗎?&rdquo 小紀本來也想頂她兩句,轉念一想,好容易把她教訓到這種樣子,若是将話把她說翻了,她不肯到前面去,那倒是前功盡棄,這便向她笑道:&ldquo你很聰明,随便在臉上抹抹就好了。

    這就很行,不用耽誤了,我引你們去罷&rdquo。

    胡嫂子聽着,就來拉月英的袖子,笑着低聲道:&ldquo去罷,不要緊的,有我陪着你呢。

    &rdquo 月英低了頭,就跟了她這個拉扯的勢子,手扶了牆壁,慢慢走着。

    胡嫂子拉着她到了院子裡的時候,她将手一摔,把手抽了回來,微低了頭道:&ldquo我又不是三歲兩歲的小孩子,要你扶了走幹什麼?&rdquo 胡嫂子回頭看她時,她可是鼓起了兩隻腮幫子的。

    胡嫂子站住了腳,向她道:&ldquo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我們家不算,你家還有兩口子緊緊跟在後頭,都望你和他們找出飯碗來呢,你若是和人家讨債的樣子走了去,那人家怎樣會高興?就是這個樣子,那事情還辦得起來嗎?不是我作舅娘的要多管你身上的閑事,誰教你娘兒三代,千裡迢迢來找我呢?你不願幹這樣的事,我更不願幹這樣的事呢。

    &rdquo 說着,慢慢地将臉色沉了下來,接着道:&ldquo你就不必去罷,你三代人遠走高飛,不要來累我這可憐的人呵。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