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回 谄笑逢迎挑燈照憔悴 饑腸驅迫敷粉學風流

關燈
當胡嫂子那樣拒絕賈多才的時候,這小西天一個最工心計的茶房叫小紀的,正在一邊閑看着,他這就向胡嫂子笑道:&ldquo喂!你是窮瘋了嗎?&rdquo 胡嫂子正因賈多才說了她兩句,氣不過,身子也站不住,手扶了院子門,向賈多才的去路望着,于今見小紀也來說她,便瞪了眼道:&ldquo窮倒窮,瘋可不瘋,老娘心裡,比你們這娃娃明白。

    &rdquo 小紀冷笑道:&ldquo你還說你明白呢,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得罪财神爺吧?你知道剛才這位賈先生幹什麼的,他可是銀行裡的人呢。

    他那洋錢,真是用把抓。

    &rdquo 胡嫂子向小紀周身打量打量,看他是不是撒謊,沉吟着道:&ldquo憑他那個樣子,會是銀行裡的人?&rdquo 小紀道:&ldquo銀行裡的人怎麼樣?臉上都貼着鈔票嗎?&rdquo 胡嫂子道:&ldquo銀行裡的人,臉上就算不貼鈔票,那可是紅光滿面,頭也大,臉也圓,這個人可是個瘦子。

    &rdquo 小紀舉起右手,将中指和拇指夾住了一彈,對着胡嫂子臉上拍的一下響,笑道:&ldquo你少誇自己知道事吧!如今有錢的人,不像從前,長得胖豬一樣了,他們日夜想着,怎麼的在錢上掙錢,人都想瘦了。

    越是大有錢的人,現在倒越容易瘦。

    &rdquo 胡嫂子笑道:&ldquo這樣說,你也該有十萬八千,你不是很瘦嗎?&rdquo 小紀正了臉色低聲道:&ldquo我并不是說笑話,這位賈先生,實在的有錢,你現在不是替你那親戚,要找個有錢的主嗎?他也正有心想在西安找一個人,你們兩下裡兩好湊一好,正是好不過的事,為什麼把他得罪了。

    &rdquo 胡嫂子見他正正經經地說了,倒有幾分相信,便道:&ldquo他真個有錢嗎?&rdquo 小紀将身子向後一仰,脖子一歪,口裡啰啰了兩聲道:&ldquo你這是什麼話哩?他是錢行裡的人,會沒有錢。

    你不信,可以到我們賬房裡去調查調查,看他是不是有錢。

    我并不是貪圖你什麼,想給你拉攏。

    這為的大家都是窮人,和你提醒一聲兒。

    大概你們親戚作成了的話,紅媒還是你呢,輪不到我小紀頭上來吧?&rdquo 說到了這裡,他又做了個鬼臉子,将舌頭一伸。

    胡嫂子仔細想了想,小紀這話,許是對的。

    不聽到月英也說過,有個姓賈的,是開銀子店的嗎?他們不知道什麼叫銀行,所以叫銀子店。

    他回想過來了,再看院子裡已沒有了人。

    她心裡又想着,也不要把這件事太看死了,越是有錢的人,越不肯胡花錢,别看那是銀行裡的人,要他拿出一千八百,大概還是不容易。

    這後院裡那個姓張的,看那意思,倒很想月英,我還是向他那裡去碰碰看罷。

    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剛才我那樣說了,還能夠去找他嗎?她雖是個小腳婦人,倒有那種決心,她竟是不聽小紀的話,向後院走來。

    這時李士廉張介夫都沒有回來,兩個男性的茶房,就讓着她到屋子裡來坐。

    甲茶房倒一杯茶放在桌子上,笑道:&ldquo你跑來跑去,也怪累的,喝杯水罷。

    &rdquo 胡嫂子瞅了他一眼道:&ldquo人跑累了,喝杯水,就解得過來嗎?&rdquo 甲茶房笑道:&ldquo你不要說那大話。

    剛才有個老瓦匠,在那位程先生屋子裡喝了一杯水,千恩萬謝的才去。

    這是西關水,你家裡有嗎?&rdquo 胡嫂子嘴一撇道:&ldquo喲!你誇什麼嘴?西關水我家裡果然沒有,你家裡也不見得有吧?這是人家的水,你沾點光,在這裡做事天天有得喝&hellip&hellip&rdquo 她說着,眼看甲茶房臉上紅了,這便轉了笑容道:&ldquo我和你鬧着玩的,你可别生氣。

    &rdquo 說着,就拿了另一隻杯子斟了一碗茶,送到他面前,笑道:&ldquo回敬你一杯。

    &rdquo 那茶房便是想闆住臉,也闆不住,隻得一笑。

    那乙茶房抱了兩隻手臂在懷裡,笑道:&ldquo胡嫂子,你為人不公道。

    &rdquo 胡嫂子不等他說到第二句,已經另倒二杯茶,送到他手上,乙茶房接着茶,向她微微一彎腰,笑道:&ldquo胡嫂子做出事來真是厲害,讓人哭不得,笑不得。

    &rdquo 胡嫂子歎了口氣道:&ldquo巴結你二位,這不算害羞的事,窮人對窮人,總應當格外好一點。

    &rdquo 乙茶房向甲茶房笑道:&ldquo聽到沒有,這是我們胡嫂子先打好了矮樁在這裡,那件事務動了,就要我們在裡頭貼嘴說話了。

    &rdquo 胡嫂子又不等甲茶房說完,隻管向他二人努嘴夾眼睛。

    這兩人向屋子外面看時,原來正是張李兩位先生回來了。

    他二人臉上,全是笑容,卻不比平常,茶房搶去開房門時,後面又進來一位穿長衣服的先生,他走兩步,卻向後頭望着,笑道:&ldquo隻管進來,要什麼緊?&rdquo 說着,将手向裡揮着。

    于是在這時,進來一個二十上下的女人,上身穿了一件藍色軟緞的旗袍,沿着白邊。

    黑頭發,微微彎曲着,隻平後腦,顯然是那不高明的理發師燙的。

    長長的臉子,一雙大眼睛,高鼻子,雖有黑的留海發,紅的胭脂,白的香粉,可是在她兩腮上幹瘦下去的肉,無論如何,是不能修飾得更豐潤起來的。

     她身上穿的那衣服,雖然是綢的,可是這種軟緞,在江南已過分的不值錢,隻賣兩三毛錢一尺了。

    她這衣服,還是在江南做的,隻看那長度,并不是拖靠了腳後跟,開岔有一尺多長,過了膝蓋,而袖長也肘拐相平,這都不是一九三四年的樣式了。

    這可以證明她若是由江南來的,她也離開了江南在一年以上。

    腳下的皮鞋,已經是不時新的淺圓頭了,而腳背上還掼了一根皮帶。

    這樣子尤其是老。

    但這隻有張介夫李士廉二人可以看出她不摩登來,在胡嫂子眼裡,她就覺得這是過分的妖冶了。

    于是輕輕地問那沒走開的一個茶房道:&ldquo哪裡的,是開元寺的嗎?&rdquo(注:開元寺,是唐代所建古刹,為西安古迹之一,現娼寮群居大門以内之兩側。

    妓多南人。

    ) 茶房斜了兩眼向外望着,皺了眉頭道:&ldquo我不認得她。

    &rdquo 說着話時,這三男一女都到李士廉屋子裡去了。

    胡嫂子站起拍着巴掌,兩手一揚,笑道:&ldquo今天不用提了,明天早上我再來。

    &rdquo 她說着向外走,隻聽得李士廉叫着,快請賈先生,快請賈先生。

    胡嫂子對賈多才雖不曾有什麼關系,可是有那個類乎開元寺的人物在這裡,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