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 | 蘆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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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今天也異樣。
他隻用鉛筆在本子上畫着&ldquo鴉片亡國&rdquo&ldquo鴉片鬼&rdquo&ldquo亡國奴&rdquo。
他又全是機械地那麼寫，像中了魔術似的。
李文輝先氣悶不過，回頭向王純亮做鬼臉，照例王純亮會回報他一個的。
今天李文輝一個鬼臉沒做完，看見王純亮那嚴肅樣子，他把半個鬼臉又收回去了。
小孩子們到底不會在悶空氣裡活下去的，漸漸地班上起了不安，起了騷動。
最初是在低語，後來終于有人叫了：&ldquo我們聽吳老師的話，我們要打倒一切鴉片鬼！&rdquo 周連第竟爬上老師的椅子，在黑闆上寫了五個大字：&ldquo打倒鴉片鬼！&rdquo 于是大家喊：&ldquo打倒鴉片鬼！&rdquo聲音鬧起來了，大家理書、理筆、尋橡皮、找本子，台闆啌哃啌哃地亂響。
魏金寶說：&ldquo我爺爺就抽大煙，可是他管得我好兇，沒法兒勸他戒。
&rdquo &ldquo我有法子！我有法子！&rdquo劉家榮這麼說着，夾了書包，就嚷到魏金寶的座位上去了。
魏金寶是他表姐。
這期間，小還把書包理好，挂到肩膀上。
他白着個臉，走到劉家榮的空位上坐下來。
他牽一牽同劉家榮同座的那個大學生的衣袖，怯生生地問：&ldquo趙民德，我問你一句話。
&rdquo 他臉紅了。
趙民德把一管亮亮的銅鉛筆插到自己胸襟前口袋上，問：&ldquo什麼事？&rdquo &ldquo我說，假如一個人生了病，生了病才抽上大煙，那算不算賣國賊？&rdquo 趙民德為這一問問住了，不知如何作答，這人是一向不苟言的，是班裡的老大哥。
&ldquo自然是賣國賊啦！&rdquo正在同魏金寶讨論如何擺布她煙鬼爺爺的劉家榮，聽到小還的話，就掉轉身來插上嘴，&ldquo一切的煙鬼都是賣國賊！是害群之馬！是禽獸！病？病不會找大夫治嗎？抽上瘾，就得戒，不戒就是賣國賊！&rdquo 一口氣把話說完，看看小還臉上神氣，劉家榮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把紅紅的小舌頭一伸，扮個鬼臉，又縮到魏金寶座位上去了。
劉家榮一段理直氣壯的講演，頗引起一些同學的注意。
大家都團了攏來，聽這故事。
坐在趙民德前一座的王興安，他是自始至終聽得明明白白的。
他知道小還有點什麼隐衷，很想弄個明白，于是掉轉頭來問：&ldquo李小還，你爺爺抽大煙嗎？&rdquo &ldquo我沒有爺爺。
&rdquo &ldquo你爹爹？&rdquo 小還搖頭。
&ldquo你母親嗎？&rdquo 小還不言語了，羞愧地垂下了頭。
事情當然一看就明白，一些先前高叫&ldquo打倒&rdquo的人，到此反倒無話可說了。
大家擠鼻子扭嘴地互相交換着眼色。
間或有一個剛剛走來還不知道底細的人問什麼事，同學中就有人代答：&ldquo李小還的娘抽大煙。
&rdquo于是問的人叫喊&ldquo打倒&hellip&hellip&rdquo，話還未喊完，劉家榮從人家肩膀上探出個頭來，高聲說：&ldquo李小還，别難過。
又不是你自己抽大煙，我們打倒的又不是你，你難過什麼？&rdquo &ldquo你别多話！&rdquo劉家榮一下子又被他表姐捺到座位上去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窘得李小還無處存身，猛然又聽見一個聲音：&ldquo難怪李小還那麼瘦，血管中毒！&rdquo聲音中帶有無限憐憫。
&ldquo血管中毒，對啦，血管中毒！&rdquo另一個人和着說。
小還再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來，恨不一下子沖破了屋頂飛出去，永世不再回來。
最後他逃出了那個屋子，在走廊中了。
走過二年級教室時，裡面有一群小孩子的聲音在唱&ldquo功課完畢太陽西&rdquo那個散學歌，聲音嫩嫩的，聽到&ldquo見了父母行一禮，父母見我笑嘻嘻&rdquo，小還感覺這是在譏笑他，更難受。
一路昏昏沉沉，走到自家胡同裡，心緒更加煩亂起來。
他不歡喜這個家！自然他不怪他母親。
往日裡，見到自己母親與人家母親不同，成天蓬着個頭歪在煙鋪上，從不把衣服穿得整齊一點，帶他去中央公園走一趟。
他心裡不自在，忍不過了時，就問：&ldquo娘，你為什麼要抽煙？&rdquo 回答是一聲長歎，然後：&ldquo小還，你哪裡知道
他隻用鉛筆在本子上畫着&ldquo鴉片亡國&rdquo&ldquo鴉片鬼&rdquo&ldquo亡國奴&rdquo。
他又全是機械地那麼寫，像中了魔術似的。
李文輝先氣悶不過，回頭向王純亮做鬼臉，照例王純亮會回報他一個的。
今天李文輝一個鬼臉沒做完，看見王純亮那嚴肅樣子，他把半個鬼臉又收回去了。
小孩子們到底不會在悶空氣裡活下去的，漸漸地班上起了不安，起了騷動。
最初是在低語，後來終于有人叫了：&ldquo我們聽吳老師的話，我們要打倒一切鴉片鬼！&rdquo 周連第竟爬上老師的椅子，在黑闆上寫了五個大字：&ldquo打倒鴉片鬼！&rdquo 于是大家喊：&ldquo打倒鴉片鬼！&rdquo聲音鬧起來了，大家理書、理筆、尋橡皮、找本子，台闆啌哃啌哃地亂響。
魏金寶說：&ldquo我爺爺就抽大煙，可是他管得我好兇，沒法兒勸他戒。
&rdquo &ldquo我有法子！我有法子！&rdquo劉家榮這麼說着，夾了書包，就嚷到魏金寶的座位上去了。
魏金寶是他表姐。
這期間，小還把書包理好，挂到肩膀上。
他白着個臉，走到劉家榮的空位上坐下來。
他牽一牽同劉家榮同座的那個大學生的衣袖，怯生生地問：&ldquo趙民德，我問你一句話。
&rdquo 他臉紅了。
趙民德把一管亮亮的銅鉛筆插到自己胸襟前口袋上，問：&ldquo什麼事？&rdquo &ldquo我說，假如一個人生了病，生了病才抽上大煙，那算不算賣國賊？&rdquo 趙民德為這一問問住了，不知如何作答，這人是一向不苟言的，是班裡的老大哥。
&ldquo自然是賣國賊啦！&rdquo正在同魏金寶讨論如何擺布她煙鬼爺爺的劉家榮，聽到小還的話，就掉轉身來插上嘴，&ldquo一切的煙鬼都是賣國賊！是害群之馬！是禽獸！病？病不會找大夫治嗎？抽上瘾，就得戒，不戒就是賣國賊！&rdquo 一口氣把話說完，看看小還臉上神氣，劉家榮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把紅紅的小舌頭一伸，扮個鬼臉，又縮到魏金寶座位上去了。
劉家榮一段理直氣壯的講演，頗引起一些同學的注意。
大家都團了攏來，聽這故事。
坐在趙民德前一座的王興安，他是自始至終聽得明明白白的。
他知道小還有點什麼隐衷，很想弄個明白，于是掉轉頭來問：&ldquo李小還，你爺爺抽大煙嗎？&rdquo &ldquo我沒有爺爺。
&rdquo &ldquo你爹爹？&rdquo 小還搖頭。
&ldquo你母親嗎？&rdquo 小還不言語了，羞愧地垂下了頭。
事情當然一看就明白，一些先前高叫&ldquo打倒&rdquo的人，到此反倒無話可說了。
大家擠鼻子扭嘴地互相交換着眼色。
間或有一個剛剛走來還不知道底細的人問什麼事，同學中就有人代答：&ldquo李小還的娘抽大煙。
&rdquo于是問的人叫喊&ldquo打倒&hellip&hellip&rdquo，話還未喊完，劉家榮從人家肩膀上探出個頭來，高聲說：&ldquo李小還，别難過。
又不是你自己抽大煙，我們打倒的又不是你，你難過什麼？&rdquo &ldquo你别多話！&rdquo劉家榮一下子又被他表姐捺到座位上去了。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窘得李小還無處存身，猛然又聽見一個聲音：&ldquo難怪李小還那麼瘦，血管中毒！&rdquo聲音中帶有無限憐憫。
&ldquo血管中毒，對啦，血管中毒！&rdquo另一個人和着說。
小還再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來，恨不一下子沖破了屋頂飛出去，永世不再回來。
最後他逃出了那個屋子，在走廊中了。
走過二年級教室時，裡面有一群小孩子的聲音在唱&ldquo功課完畢太陽西&rdquo那個散學歌，聲音嫩嫩的，聽到&ldquo見了父母行一禮，父母見我笑嘻嘻&rdquo，小還感覺這是在譏笑他，更難受。
一路昏昏沉沉，走到自家胡同裡，心緒更加煩亂起來。
他不歡喜這個家！自然他不怪他母親。
往日裡，見到自己母親與人家母親不同，成天蓬着個頭歪在煙鋪上，從不把衣服穿得整齊一點，帶他去中央公園走一趟。
他心裡不自在，忍不過了時，就問：&ldquo娘，你為什麼要抽煙？&rdquo 回答是一聲長歎，然後：&ldquo小還，你哪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