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難 | 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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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來了!&rdquo他把壓在下面的腿提到上面,高聲說:&ldquo豈止這個!未出閣的姑娘竟有好些自盡的!事情多,我們聽過許多!原因當然是被那些大兵胡來亂為了一陣,怕見不起人!&rdquo 他一面說一面把兩眼注視着董太太,董太太因為他用了一個粗鄙字眼,故不搭理。

     他又接着說:&ldquo但是父母也負着這種責任,他們為什麼不早早把女兒嫁了?嫁了便不會有這類事發生了!&rdquo他更解釋說:&ldquo被奸的姑娘誰還要?如果給了婆家,便是婆家的人了!不論奸淫不奸淫,他們能說出不要麼?負責任的已經是他們!&rdquo 于是他折入本題:&ldquo所以,父母真是想不開!&hellip&hellip譬如,我們的姑娘就很是出嫁的時候了!&rdquo 董太太愕然地看着施婁的上下唇。

     施婁恐怕伊會誤解他的意思,于是兩眼睜得更大,厚的唇向左右一動,作出笑容。

    他告給親家母他并非不能養活女兒,實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頭,不得不這樣做。

    他說這主意是為了他自己的好,同時也是為了對方的好;又說有好些人家是這麼辦的。

    選擇吉日良辰本屬迷信,如今文明人皆不着興這件事。

    不過如果親家母樂意,也可以就近選擇一個比較合适一點的日子,也未嘗不可以。

    嫁妝他沒有預備,實在也不能預備;但當平定之後他一定照數補給。

    按眼前這樣情形看來,還不緻大亂,時局恐怕就要這樣延宕下去,徹底解決必得再過幾年;并且,這種辦法還可以省錢,親友可以不必勞動&hellip&hellip他也覺得這種說法頗有幾分&ldquo财迷氣&rdquo,為了挽回這小枝節的過失,必得證明剛才所說是個笑話,他的意思并不在省錢這點上,說到末後于是他哈哈大笑起來。

     親家母那方面,因為他說得太明白,反而把事情利害弄不明白了。

     老頭兒雖然閉着眼,可是耳朵并沒有閉着,他完全懂得施婁所說的意思;同時想如果這主張一旦成了事實,過幾天老董家一家四口一定要回家去了。

    他暫時放棄了想念他兒子的心思,對于這種事得表示出他自己的意見。

    他慢慢睜開兩眼,用手摸着胡子說道:&ldquo這種辦法是個辦法!&rdquo他的聲音有些沙。

     施婁吃了一驚。

    他驚訝這木頭般的老頭兒居然說出一句話來,而且還是偏向于他這方面的一句話。

    正想捕捉下一句話,但老頭子隻說了一句又不說了。

     董太太還是沒有說話。

    這婦人正在打伊自己的算盤呢:兒子還在城裡第七中學念書,辦喜事不請客人吃吃,似乎減少光彩,迎娶期不擇個最合宜的日子,對于伊的兒子必不利,女方沒有嫁妝,成個什麼樣子?施婁說平定不在近期,伊也不以為然。

    就過去的例子看,每個戰争都不能持久,這次也當然不能例外。

    如果平定之後再辦喜事,那就絕沒有這些弊害了。

    于是她明白她到了應當說話的時候了,于是向前挺挺身軀,兩手按在炕沿上,用很客氣的調子,說了二十種以上不宜于草草迎娶的意見,話說得又明白又婉轉,其實還隻是一句話:她不答應。

     施婁沒有料到董太太的心眼竟是這麼不活動。

    他滿心想把他對于女兒的責任移交婆家,免得将來有許多危險和許多麻煩,所以來時他很帶着幾分希望。

    現在一同這親家母對面,希望便變成失望了!他有點兒後悔不該來。

    一種仿佛羞恥的心使他局促不安起來,他搔着光亮的頭皮,用手摸着嘴角。

    他平時在鎮上原被稱為智多星,每有什麼打架鬥毆之類的事,都要請他說合;結果常常是把兩方調排得極好。

    現在他連董太太&mdash&mdash一個婦人都說不服,那很顯然的是大栽特栽了。

    他有點兒不平,有點兒氣忿,心想說:&ldquo是我的女兒,也是你家媳婦!愛怎樣就怎樣!這回隻當沒來!&rdquo但是當他必須開口時,他卻說:&ldquo親家母,好,照你說的,慢慢地商量,日子長咧。

    &rdquo 他站起來,正正帽子,向外走了。

     董太太把應分說的話說完後,就不開口了。

     老頭兒又想起他的兒子來了。

    礦局把他兒子派到田莊去挂電線,那裡現在正開火,炸彈爆炸的聲音,炮子劃空飛去的響音,機關槍掃射的聲音,從礦局裡某一處敲打鐵筒的聲響,皆聯類想到。

    這一切在半空裡飛竄的鋼鐵,他兒子都有輪上的份兒。

    &ldquo如果他死了,那就&hellip&hellip&rdquo他不能想了,眼前隻有一片黑色的帳幕。

     施婁回到住處時,見着了大姑娘。

     &ldquo爸爸,你到什麼地方去老半天?&rdquo 施婁說:&ldquo我在廠屋南面看狗打架。

    &rdquo說後卻想到自己所說的謊話好笑,便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