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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會學到一些東西。

    我考慮進什麼學校為好。

    我生來對什麼學問都不感興趣,尤其對語言文學這一類,更是不敢問津。

    論起新體詩,二十行中我連一行也看不懂。

    反正學什麼都一樣,我哪一門也不喜歡。

    幸好有一天我走過物理學校[2]的門前,看到貼出的招生廣告。

    我想,一切都是緣分,于是就要了一份章程,很快辦完了入學手續。

    現在回想起來,這完全是親娘老子傳給的魯莽性子所造成的失策。

     在校三年間,我也總算同其他人一樣地學了。

    可本來天分就不高,所以排起名次從後邊數要方便得多。

    說也奇怪,混了三年,竟然畢業了。

    連自己都覺得好笑,當然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就這樣安安穩穩地畢業了。

     畢業後第八天,校長派人來叫我,我想大概有要緊的事。

    到那裡一看,原來四國地方的一所中學需要數學教師,月薪四十元。

    他找我商量,問我願意不願意去。

    我雖然搞了三年學問,說實在的,既不想當教師,也不想到鄉下去。

    當然,除了教師,也未曾想過要做别的事情。

    聽校長一說,我就當場應承下來。

    這還是親娘老子傳給的魯莽性子在作怪。

     既然答應了,就隻得赴任。

    這三年來,我蟄居在四鋪席大的小房子裡,不曾聽到一次責罵,也沒有跟人吵過架,是我一生中比較悠閑自在的時期。

    不過,這樣一來,四鋪席大的房間也隻得退掉了。

    我過去走出東京,隻是和同班同學到鐮倉遠足那一回。

    現在不是到鐮倉了,而是要到遙遠的地方去。

    從地圖上看,這是在海濱,像針尖一般大小。

    看來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不知那裡有怎樣的城市,住着怎樣的人。

    不知道也無妨,用不着擔心,去就是了,盡管有些麻煩。

     房子典賣以後,我時常到阿清那裡去。

    想不到她的外甥是個好人。

    我每次去隻要他在家,總是熱情招待一番。

    阿清當着我的面向外甥誇贊我的種種好處,甚至吹噓說,我不久畢業後要在町買座宅邸,上機關裡做事。

    她一個人不停地唠叨着,我卻不好意思,臉都漲紅了。

    這事不止一次兩次了。

    有時她甚至把我小時候在床上遺尿的事也抖摟出來,真叫人發窘。

    我不知道阿清誇耀我時,她外甥是怎樣的心情。

    阿清倒認為,自己是舊時代的女人,她把自己同我當成主仆關系看待,她似乎認為,自己的主子也當然是外甥的主子了。

    這下子,那外甥就要丢醜了。

     事情定下了。

    動身前三天,我去看望阿清。

    她患感冒,躺在朝北的三鋪席房子裡。

    看我來了,一折身坐起來,開口就問:&ldquo哥兒,你幾時成家呢?&rdquo她以為,我隻要一畢業,金錢自然就會從口袋裡冒出來。

    沖着這樣的&ldquo偉人&rdquo仍舊一個勁兒喊&ldquo哥兒&rdquo,未免太迂執了吧。

    我簡單地對她說:&ldquo當前不能有家,我還要到鄉下去。

    &rdquo她聽了大失所望,不停地撫摩着散亂在鬓角的花白的頭發。

    我有些過意不去,安慰她:&ldquo去了不久還要回來的,明年暑假我肯定回來。

    &rdquo我看她依然帶着奇怪的表情,就問:&ldquo我買點什麼土産回來送你呢?你要什麼來着?&rdquo她說:&ldquo想吃越後[3]的竹葉糖。

    &rdquo我從未聽說過越後的竹葉糖是什麼樣子。

    首先,她把方向搞錯了。

    我告訴她:&ldquo我要去的鄉下好像沒有竹葉糖。

    &rdquo于是她反問:&ldquo那麼是在哪個方向?&rdquo我說:&ldquo在西方。

    &rdquo她又問:&ldquo是箱根的那邊還是這邊?&rdquo弄得我哭笑不得。

     出發的當天,她一早就來幫忙拾掇東西。

    她把路上從雜貨店買來的牙刷、牙簽和毛巾,一起塞進我的帆布提包裡。

    我說不要這些東西,她就是不聽。

    我們一同坐車來到火車站,她送我到月台上。

    我走進車廂,她凝望着我的面孔低聲說:&ldquo說不定這次分别再也見不到啦,你要保重啊!&rdquo說着,她的眼裡噙滿了淚水。

    我沒有哭,不過差一點要哭了。

    火車開動好一會了,我想大概不要緊了。

    誰知從車廂探頭向後一望,阿清依然站在那兒,不知怎的她的身影顯得非常瘦小。

     *** [1]町和麻布都是東京的地名,多為富貴人家的住居。

     [2]東京理科大學的舊稱,位于新宿區。

     [3]新潟縣舊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