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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召開祝捷會,學校放假。

    據說練兵場舉行儀式,狐狸必須帶領學生參加。

    我作為教員也一起同行。

    一到大街,到處是太陽旗,使人眼花缭亂。

    學校有八百名學生,體操教師整理好隊伍,班與班之間稍留空隙,插進一兩名教員帶隊。

    這種編排看來很巧妙,實際上最蠢笨不過了。

    學生都是些孩子,驕躁浮華,似乎不違反紀律就有失做學生的體面,不管配備多少教員,都無濟于事。

    沒等發号施令,他們就随便唱起軍歌,軍歌一停又哇啦哇啦亂起哄,就像一群野孩子吵吵嚷嚷地走過大街。

    不唱軍歌或不起哄時,就叽叽喳喳不停地談話。

    其實不談話也照可以走路的,可日本人都是先生嘴巴,不管如何提醒都不加理睬。

    他們交談的不是一般的事情,而是淨說教師的壞話,所以更是低級無聊。

    我上次值班發生了那件事,使學生賠禮之後,心想總算有了歸結。

    實際不然。

    借寓所老婆婆的話說,我正是大錯特錯了。

    學生不是誠心悔過才來賠罪的,而是校長下了命令,不得不在形式上低頭罷了。

    就像商人隻是低頭認罪,并不停止詐騙活動一般;學生也是隻管認罪,決不會就此停止鬧事的。

    仔細想想,世界上也許都是由那些和學生相同的人們組成的。

    如果相信人們的悔過和道歉是發自内心,而加以寬慰,那真是太誠實,太愚蠢了。

    不妨這樣認為,悔過是假的悔過,寬恕也是假的寬恕。

    假如要使他真心悔過,那就必須嚴加懲治,直到他真誠悔過為止。

     我一走進班與班的空間地帶,就不住傳來&ldquo炸蝦面&rdquo、&ldquo團子&rdquo之類的叫聲。

    那麼多學生,分不清是誰說的。

    即使發現了,他們也一定辯解說,不是講老師吃炸蝦面,也不是講老師吃團子。

    是因為老師神經衰弱,疑神疑鬼,聽錯了。

    這種劣根是本地人的習慣,早從封建時代就養成了。

    不管如何勸說、開導和教育,都無法改正。

    在這裡住上一年,本來潔白無瑕的我,也許要變成他們那個樣子。

    任憑對方使用指桑罵槐的手法朝我臉上抹黑,而我都置之不顧,哪有這樣的傻瓜!他們是人,我也是人。

    盡管他們是學生,是孩子,個子卻比我大。

    不拿點厲害刑罰回敬他們一下,就有點不合禮儀了,但是,如果我用尋常的手段回敬他們,他們就會反撲過來。

    如果指責他們不好,那麼他們就準備了退路,會滔滔不絕地加以辯解。

    先說自己一方表現如何如何好,接着再來攻擊我的不是。

    本來我是對他們實行報複,所以在辯解時總要列出對方的不是,結果,對方采取先下手為強的策略。

    這樣一來,就給世人一個錯覺,好像我主動鬧事一般。

    這非常不利。

    要是聽憑對方胡鬧,自己做個好好先生,他們就會得寸進尺,誇大一點說,無益于社會。

    出于無奈,我隻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這樣一來,江戶哥兒這名聲就成了問題。

    受了一年的窩囊氣,我也是人,管他什麼名聲不名聲的,不這樣做心不甘啊,還是及早回東京和阿清住在一起為好。

    呆在這鄉下,好像是故意來尋找堕落的,即使回東京賣報,也比這樣堕落下去更好。

     想到這裡滿肚子的不快,我跟着隊伍向前走去。

    突然間,前頭不知為何吵吵嚷嚷地鬧起來了。

    隊伍立時停下腳步。

    我很奇怪,便從右首離開了隊列,向前方探望,先頭的隊伍停在大手町和藥師町的交接處,亂糟糟地堵在那兒,一會兒擁過去,一會兒退下來。

    體操教師從前面走過來,用嘶啞的聲音喊道:&ldquo靜一靜,不準鬧!&rdquo我問他出了什麼事,他說中學和師範兩校學生在街口發生沖突了。

     中學和師範,不管在哪個縣裡,都是不共戴天之敵。

    不知為什麼,這兩種學校的校風不同,動不動就鬧事。

    也許是地方狹小,閑得無聊,借此消磨時光吧。

    我是喜歡吵架的一個,一聽到發生了沖突,高興地跑過去了。

    前面的人群不停叫罵:&ldquo吃地方稅[1]的東西,滾開!&rdquo後面的人大喊:&ldquo沖上去!沖上去!&rdquo我穿過擋路的學生,剛要到達拐角處時,就聽到一聲尖銳的号令:&ldquo齊步&mdash&mdash走!&rdquo師範學校的隊伍又威風凜凜地開拔了。

     争奪道路的沖突看來得到了調解,中學讓步了。

    從資格來說,師範學校要強些。

     祝捷典禮非常簡單。

    旅長緻祝詞,縣知事緻祝詞,與會者呼喊萬歲,然後就散會。

    聽說演出要在下午舉行。

    我先回到寓所,給我朝夕惦念的阿清寫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