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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生活終于開始了。

    頭一天走進教室,登上高高的講壇,覺得有些别扭。

    我一邊講課,一邊想,憑我也能當上教師嗎?學生們吵鬧不休,不時直着喉嚨大聲喊&ldquo老師&rdquo。

    這真叫當老師的受不了。

    過去在物理學校,每天&ldquo老師,老師&rdquo地叫個不停。

    喊别人老師,同别人喊自己老師簡直是天壤之别,總覺得腳底下發癢。

    我不是一個卑怯的人,也不是膽小鬼,遺憾的是缺乏魄力。

    當學生大聲叫我老師的時候,就好比從前在東京,肚子餓了,聽到丸之内大街放午炮一般。

    第一堂好歹應付過去了,沒有碰到特别困難的問題。

    回到休息室,豪豬問:&ldquo怎麼樣?&rdquo我隻&ldquo嗯&rdquo了一聲,權作回答。

    他好像放心了。

     第二堂課,我拿着粉筆走出休息室時,心中感到像深入敵軍陣地一般。

    進教室一看,這一班學生比前一班學生個子高大。

    我是江戶哥兒,生來文弱、矮小,雖然站在高處,還是缺乏威嚴的風度。

    若是打架,就算對手是相撲力士我也能和他比高低。

    但面對這四十幾個大個子學生,單憑一張嘴,怎能制服他們呢?可轉念一想,要是在這幫野小子跟前示弱,往後就難辦了,所以盡量提高嗓門,用又快又重的語調講課。

    起初,學生如入五裡霧中,被弄得茫然若失。

    &ldquo怎麼樣?&rdquo我越來越得意,連東京地方罵人的粗魯話也帶出來了。

    這時,坐在最前邊、身體最強壯的一個家夥,猝然站起來,喊了聲:&ldquo老師!&rdquo我想,這回來了!我問他要幹什麼。

    他說:&ldquo講得太快,聽不懂,請慢一點行嗎?可以的話。

    &rdquo什麼&ldquo請慢一點行嗎?可以的話&rdquo,這話說得酸溜溜的。

    于是我回答他:&ldquo要是嫌快,就放慢一些。

    不過,我是江戶哥兒,不會說你們這裡的話,聽不懂慢慢聽好了。

    &rdquo就這樣,第二堂比預想得要順利得多。

    剛下課,一個學生說:&ldquo請把這道題講一下,行嗎?&rdquo他拿了一個很難的幾何題來,弄得我渾身淌冷汗。

    沒辦法,我隻得說:&ldquo我不懂,下回再說吧。

    &rdquo便急忙退了出來。

    學生們哇地哄鬧起來。

    我聽到有人喊:&ldquo他不會,他不會!&rdquo混蛋,老師不懂也是常有的事。

    不會就是不會嘛,有什麼稀奇?要是這種難題也會做,我會沖着四十元錢跑到這種鄉村來嗎?我一邊想,一邊回到了休息室。

    豪豬又過來問:&ldquo這一堂怎麼樣?&rdquo我又&ldquo嗯&rdquo了一聲。

    但光是&ldquo嗯&rdquo還覺不夠,又添了一句話:&ldquo這個學校的學生太不懂事啦!&rdquo豪豬聽了顯出一副驚訝的神色。

     第三堂、第四堂和下午的第一堂,都是大同小異。

    頭一天上課的幾個班級,都有些失敗。

    我想,當個教師不像看熱鬧那般容易啊。

    課雖上完了,還是不能走,必須傻等到三點鐘。

    聽說到了三點,本班的學生打掃完教室前來彙報後,還得檢查一下,再把點名簿翻看一遍,這才能回去。

    就算憑這點月薪把身子賣了,可無事時也被關在學校,兩眼盯着桌子出神,這是哪家的王法?然而,别人都老老實實、規規矩矩,而新來的我反而愛耍性子,這樣不太好。

    所以我忍住了。

    回來的路上,我對豪豬說:&ldquo你看,不管有事無事,一律在學校裡關到三點鐘,這太愚蠢啦!&rdquo豪豬先是&ldquo啊哈哈哈&rdquo地笑上一陣,接着一本正經地忠告我:&ldquo你可不能老是抱怨學校,要講,就對我一個人講,學校裡有好多不三不四的人啊。

    &rdquo我們在十字街頭分手,有些事沒有來得及詳細問他。

     回到寓所,房東走進來說:&ldquo沏杯茶吧。

    &rdquo我原以為請我客呢,誰知他泡了我的茶葉,毫不客氣地喝起來。

    看樣子,我不在時,他也經常一個人闖進來幹這種勾當吧。

    房東說:&ldquo我喜歡書畫古董,後來就私下裡做起這種生意來啦。

    依我看,你也是個風流儒雅的人物,也來搞搞這一行當怎麼樣?&rdquo他這樣勸說我真是亂彈琴!兩年前,我到帝國飯店替别人辦點事兒,被誤認為是修鎖的銅匠;一次披着毛毯去看鐮倉大佛,被車夫喚做&ldquo頭兒&rdquo。

    直到現在,雖然經常被人誤會,但從未有人稱贊我風流儒雅哩。

    大凡風流人物之類,一般從穿戴、舉止上可以看出來,從畫上看,他們大都頭戴方巾,手執書卷。

    這家夥一本正經說我風流儒雅,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