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千裡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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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屋檐上,那些濕濕瓦間生滿苔藓。

    先是一隻鳥,長尾巴閃藍閃藍。

    接着是第二隻鳥,黑得濃郁,在雨水中撲閃着翅膀。

    不到十分鐘,一排烏鴉停栖在路燈下,完全不懼怕行人。

    而另一些晚到的鳥就落在戲院的鐵欄杆陽台上。

     譚呐坐在蘭心大戲院前排的位子上。

    這個細雨綿綿的上午,台上正在排練《狐步上海》的開始一段:女主角是出身于高貴家庭的上海小姐,她跟着父母禮拜天上徐家彙天主教堂,唱詩班正在唱聖歌。

     譚呐租的蘭心大戲院地處法租界,因為母國是淪為德國傀儡的法國維希政府,法租界當局受到日本人壓力最大。

    事事唯恐破壞小心維持的平安。

    若不是領事親自批準的劇目,就隻能演外國戲。

    要演中國自己的劇目,就要冒風險。

    沒有戲,蘭心大戲院平時隻是放有文化品味的電影;蘭心這名字來自拉丁語Lyceum,原是羅馬大演說家西塞羅的學苑,歐洲許多劇院常用的名字,“蕙質蘭心”,中文可謂妙譯。

     這家戲院建得也精緻,有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風貌,牆棕色面磚,立面采用橫豎輪廓線。

    設施完備,既摩登又古典,最适合演文化濃郁的話劇,地點也好,向南去,一會兒就到了國泰電影院,算得上法租界馬路最優雅的一段。

     特地請來客串的徐家彙天主教堂合唱團,還真調教得不錯,氣氛很聖潔。

    但是,譚呐心裡仍然不快。

    助手把當天的一疊報紙給他,他看了頭上一張,瞄了一眼,就扔在旁邊座位上。

    一大早于堇打來電話告假,說身體不舒服,或許明天就能來。

    這麼說來,她一定是看了今天的報紙。

     報紙标題說,“孟姜女千裡救夫!大明星無暇排演。

    ”記者的嘴真是蒼蠅,到處盯,連于堇今天不能到劇場排練,都探聽得一清二楚。

     他想,應該理解于堇才是,男人那頭總得有個安排。

     試着理解于堇,使譚呐的心情有所改善。

    他很想抽一支煙,可是身上就是摸不到煙匣,想來是落在辦公室了。

     回想兩天前,就是于堇來上海的那天,他一直在辦公室裡等她的電話。

    助手說不一定今天非等到不可。

    譚呐讓助手先回,說他還是要等下去,有關整個戲成敗,不能馬虎。

    他不敢回卧室去,就坐在桌前看筆記本上的東西。

    晚上十一點差五分,于堇終于來了電話,她的聲音很疲倦,說抱歉這麼晚才來電話,她想休息一下的,不料睡着了。

     兩人在電話裡略略說了幾句客套話。

    之後譚呐把排練的大緻時間表告訴于堇,說已經随時可以進行彩排,紅舞娘一角由一個年僅十八歲的新人暫時頂着排練,整個戲排練才能進行,但顯然這姑娘不可能代于堇演出,所以于堇必須盡早到場,參加彩排。

     于堇說船來上海的途中,已經把劇本背得爛熟,已設計好自己的台步動作,隻要能合排幾次,肯定能與整個劇團配合默契。

    她讓譚呐放心好了。

     譚呐說他的心當然放不下來,廣告都打出了,票都預售了,萬事隻欠東風――于堇到場。

     于堇隻得抱歉,她說有事急需照應,處理完就來參加彩排。

    什麼時候處理完,卻沒有一個準數。

    譚呐沒追問下去,問也白問,沒有用。

    他窩着一肚子火,但局面已經如此,隻得忍着。

     盡管于堇那晚電話裡的态度很好,但是她的每句話,譚呐怎麼聽怎麼不順耳。

    他與于堇是老相識,比一般的朋友近,又比最親密的朋友遠,雖然以前有好幾次可能合作,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做成。

    兩人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