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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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怒而去,他把什麼事都做了——而這時候清瘦莊嚴的科齊莫隻是微笑、用溫和的低音勸說他或多或少的擺脫歇斯底裡回來工作,告訴他一旦作品完成他就會開心了。

     菲力浦·利比是一位修士,但每個人都知道他對女人着迷。

    你會說他是個最幸運的壞蛋。

    就是因為女人他才要離開宮邸,甚至後來在我們佛羅倫薩主人的餐桌上,這也在暗示科齊莫應該把幾個女人和菲力浦關在一起,也許這樣他就會開心。

    但我不認為科齊莫會做這樣的事。

    如果他這麼做了,他的政敵們就會使之成為佛羅倫薩的頭條新聞。

     讓我做個記号,這點非常重要。

    因為無論那時候還在現在,他對我來說就是個天才。

     “那你到底欣賞他什麼?”父親問我。

     “他善惡兼有,不能一概而論。

    我看到他内心深處正在激烈地掙紮!我看過一些他和喬凡尼(也就是後來人們所說的安吉利柯修士[4])一起創作的作品,我告訴你,他絕對才華橫溢。

    為什麼科齊莫會容忍他的胡鬧?你聽他說過麼?” “喬凡尼是教徒嗎?”父親問。

     “嗯……是的。

    這不錯,你知道,但你沒看到菲力浦修士的痛苦嗎?我就喜歡這個。

    ” 父親挑起了眉毛。

     在我們接下來的一次也是最後的佛羅倫薩之旅中,他帶我去看菲力浦所有的畫作。

    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記得我對這個人有興趣。

    我們一家一家去看菲力浦那些魅力無窮的作品,然後來到了他的畫室。

     一幅由弗朗西斯科·瑪瑞裡委托的佛羅倫薩教堂祭壇畫——“聖母加冕”正在被繪制。

    當我看到這件作品,因為震撼和喜愛我幾乎昏倒。

     我不能移步,我歎息,哭泣。

     我從未見過像這畫一樣美的東西,無數的人群,他們每一人的臉孔都被細緻描繪,天使與聖徒彙集的壯觀,還有柔軟優雅如貓的女子和驚如天人的纖細少年。

    我為此而瘋狂。

     父親看我去看他的另兩幅作品,都是關于“受胎告知”的畫作。

     我曾說過,作為孩子我曾扮演大天使加百列,來到聖母身前宣布耶稣基督的降臨。

    我們假定他是一個美麗誘惑的男性天使,約瑟将要進門,發現這無法抗拒的男人正和他純淨無垢的受祝福的瑪利亞在一起。

     但要知道我們是一群凡人,我們要給遊戲加點料。

    我是說我們有點做過頭了。

    我不認為聖經裡會描述聖約瑟在約會中發生的一切。

     但那是我最喜歡的角色,因此我特别鐘愛“受胎告知”主題的畫作。

     這幅由菲力浦在十五世紀四十年代所作,在我離開佛羅倫薩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幅畫,它遠遠超過了我先前所見任何一幅作品。

     那些天使是真正的超凡脫俗,然而卻擁有完美的實體。

    他們的羽翼用孔雀翎毛織就。

     過分的投入與渴望讓我感到難受,我希望我可以把它們買回家。

    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時菲力浦的作品并不出售。

    所以父親最終把我從這幅畫面前拉走,我們第二天就回家了。

     我激動不已,一遍遍的對父親重複菲力浦,直到後來我才意識到當時他對我的容忍。

     “它是微妙的,新穎的,但是每人都會為它喝彩,這就是它的天才之處——挑戰,但不過分;獨特,卻不脫離大衆審美——就這是他所做的,爸,我跟你說。

    ” 我無法讓自己停下來。

     “這就是我對那個人的看法,”我說,“他的放蕩,他對女人的激情,他近乎殘忍的拒絕遵守誓約是他在與牧師抗争——而外表,他穿着他的長袍,他是菲力浦修士。

    争鬥之外,他筆下的面孔帶出一種全然妥協的外表。

    ” 父親在聽我說。

     “那些人物反映了他對不可抗力的繼續妥協,他們是悲哀的,明智的,絕非無知,總是軟弱地映射着無聲的痛苦。

    ” 在回家的路上,當我們一起騎馬通過森林,攀上一條險峻的小路,父親很随便的開口,問我如果讓畫家們來為我們裝飾小禮拜堂好不好。

     “爸,你在開玩笑!他們太出色了!” 他微笑,“我不清楚,你清楚,”他聳聳肩,“我隻雇傭最好的。

    ” 我笑了。

     他溫厚的大笑,我從未問過他,何時或是否我還可以再次離家赴學。

    我發現我能使我們兩個都開心。

     在最後一次從佛羅倫薩回家途中我們停了二十五次。

    我們在一個接一個的城堡裡大吃大喝,在新别墅中來回閑蕩,在明亮奢侈的燈火下,沉溺于那些龐大的花園。

    我沒想過什麼特别的,因為這就是我的生活——滿覆紫藤的喬木,綠色山坡上的葡萄園,還有涼廊裡那些令人心動的漂亮女孩子。

     其實在我們這趟旅程中,佛羅倫薩正在打仗。

    她和偉大著名的弗朗西斯柯·斯福紮反目,要接管米蘭城邦。

    那不勒斯和威尼斯則和米蘭站在同一立場。

    那是一場可怕的戰争,但沒有波及我們。

     雇傭兵在其它地方開戰,是街道上的流言蜚語導緻了仇恨的産生,和我們的山區無關。

     我印象中與這場戰争相關的有兩位非凡人物。

    一位是米蘭公爵菲力浦·馬利亞·維斯康提,無論我們是否願意,他都曾是我們的敵人,因為他與佛羅倫薩作對。

     但是看看這個人吧:他非常的肥,據說生性肮髒無比。

    他有時候會脫掉衣服,光着身子在他花園的泥土裡打滾!他害怕兵刃,當看到出鞘的寶劍他就會尖叫。

    他還非常怕别人為他畫像,因為他知道自己非常醜陋。

    這還不止,他的小細腿不能支持他的重量,以至他的侍從們不得不舉起他。

    但他很有幽默感。

    為了吓唬人,他會突然從袖子裡面拉出一條蛇!這多有意思啊,你說呢? 但不知何故,這家夥統治着米蘭公國長達三十五年。

    之後他與自己的雇傭兵弗朗西斯柯·斯福紮對立,投入這場戰争。

     下面我要講的這個人——他在一條完全不同的路上大放異彩,他是一個鄉下人的兒子,英俊、強壯而勇敢。

    他的父親在兒時被綁架,長大後卻成了那夥綁匪的領導者。

    之後弗朗西斯柯接任了父親的職務,當時這位鄉下英雄為救一個落水的小侍從而死——如此英勇。

    如此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