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北冥其深,見事何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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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是什麼?&lsquo天命玄鳥,降而生商&rsquo,是天命決定了玄鳥族的出現,而不是相反。

    &rdquo 衛律喃喃地道:&ldquo&lsquo天命玄鳥&rsquo&hellip&hellip&lsquo天命玄鳥&rsquo&hellip&hellip&rdquo 蘇武道:&ldquo你和許多人一樣,把天命的奉行者當成了天命的代表者,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其實,你我都在這天命之下,無法淩駕其上&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哈&hellip&hellip&rdquo衛律仰天大笑,&ldquo好一個敬畏天命、甘守本分的君子,啧啧,高尚得我都要感極而泣了&mdash&mdash可是,你拿什麼來證明你說的一切?我相信古簡的記錄,因為那是實實在在無法篡改的明證。

    也許我的識讀未必完全精确,也許我的理解會有偏差,但至少那不是無中生有的虛構!而你對天命的解釋,全出于你一人之口,讓我如何确信是真的?你有什麼證據?我怎麼知道,這裡面沒有你居心叵測的編造?&rdquo 蘇武歎道:&ldquo等這北海的冰雪完全融化,你和少卿帶了那面石鏡過來吧,那時我會讓你看到證據。

    &rdquo ◇◇◇◇ 空曠的冰面上,隻剩下李陵和蘇武。

     李陵看着蘇武,就像看着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蘇武笑笑,道:&ldquo少卿何必這樣看着我?&rdquo 李陵道:&ldquo這麼多年了,你何不一開始就告訴他?&rdquo 蘇武道:&ldquo那時他的心已經被仇恨所淹沒,任何勸告對他都不會有效。

    他所受過的磨難,遠超常人。

    多少年苦心焦思,籌謀勾畫,隻為找到&lsquo受命者&rsquo,借助&lsquo受命者&rsquo的力量,颠覆這個世界。

    他在&lsquo受命者&rsquo身上投注了太多的期望,如果我告訴他,他所有的寄托,都注定無法實現,以他的性格,必然會因絕望而極力挑動漢匈戰争,直至玉石俱焚,蒼生塗炭。

    他曾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真正意義上的第二次生命。

    沒有他,我至今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去向何方。

    而我欠他的,卻不能濫用異能來回報,便隻能,至少盡可能減少他對他人和自己的傷害。

    現在,李延年被誅,李廣利被他設計殺死,随太醫被牽連下獄處死,再加上陛下也已駕崩,他所有的宿怨仇恨,都已随着死亡消散。

    他的複仇,沒有了目标,所以我到這時才告訴他真相。

    &rdquo 李陵歎了口氣,點點頭,想了想,又道:&ldquo子卿,你反複說到&lsquo天命&rsquo,我有個疑問,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rdquo 蘇武道:&ldquo你說吧。

    &rdquo 李陵道:&ldquo你說,玄鳥來自未來,你是&lsquo受命者&rsquo,對未來發生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那麼豈非意味着,未來在現在就已經存在?我有些糊塗了,這、這怎麼聽起來很怪異?&rdquo 蘇武道:&ldquo是的,正是這樣。

    這裡面存在着深刻的矛盾。

    &rdquo說着伸手道,&ldquo把你那枚銅錢給我。

    &rdquo 李陵道:&ldquo漢錢在這裡沒用,我怎麼會帶在身邊?&rdquo 蘇武指指他腰間。

    李陵一愣神,才想起來,解下腰間那枚纏着五彩絲線的厭勝錢。

     解開上面的絲線,便可見錢上镌着&ldquo脫身易、宜子孫&rdquo的禱詞,李陵呆呆地看着,百感交集,閉上眼睛,在手中用力握了握,感受着掌中被那枚錢硌到的疼痛,歎息一聲,才松開手,将錢遞給蘇武,道:&ldquo要這幹什麼?&rdquo 蘇武将那枚厭勝錢往上一抛,又伸手接住,道:&ldquo字還是背?&rdquo 李陵一呆,道:&ldquo跟射覆有關嗎?&rdquo 蘇武道:&ldquo字還是背?&rdquo 李陵道:&ldquo就算是字吧。

    子卿&hellip&hellip&rdquo 蘇武手一攤,卻見掌中那銅錢是背朝上。

     蘇武道:&ldquo是背,你猜錯了。

    不過,也不能說你全錯,這樣的随意抛接,字和背的可能本就應該各占五成。

    如果我抛接的次數足夠多,比如一千次,字和背就會各占約五百次。

    問題是,我隻抛了一次,當現在背朝上時,那字朝上的狀态到哪裡去了呢?從宇宙中消失了嗎?不,它應該存在!否則這就是一個錯誤的宇宙,因為它喪失了平衡。

    所以,當我抛接這枚厭勝錢時,也許有兩個世界誕生:一個世界裡,背朝上,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另一個世界裡,字朝上。

    除此以外,兩個世界沒有任何不同。

    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天地萬物皆如故。

    像這枚銅錢一樣,導緻宇宙分裂的極點有很多,多到根本無法計數。

    無形無相的元氣,無所不在的微粒,組成世間的一切,這種狀況,是為混沌。

    任何一點變化,都會導緻分裂。

    一切的可能同時存在,不幸的結局隻是無數可能中的一種。

    你可能北伐降胡了,也可能依然在朝為官。

    李夫人可能死了,也可能還活着。

    老聃描述過這種狀态,一件東西,是黑的,同時也是白的。

    一個人智巧過人,同時也極度愚笨。

    彭祖可能極度短命,夭折的嬰兒可能最為長壽&hellip&hellip寵辱、黑白、貴賤、智愚,所有可能同時存在。

    可惜沒有幾個人真正聽懂了他的話,他們以為這隻是一個哲人對動蕩時代的無奈圖解。

    世界會不停地分出歧路,你我本應該有無限可能的未來,但不幸的是,我們一手毀了那無數可能的未來。

    當滔天的洪水流入歸墟,億兆宇宙轟然湮滅,一個從樹枝向樹根伸去的回環結成了。

    這段有大洪水的曆史被永遠嵌在了時間之樹的根部,成了未來人們所知道的曆史的一部分。

    未來的人們,不管哪個國家,不管哪一族裔,都會知道自己的祖先經曆過一場可怕的洪水。

    于是,我們隻能擁有一種曆史,我們隻能生存在一個早已被決定了的世界。

    過去決定現在,現在決定未來,未來決定過去。

    當無數新的分叉誕生,當其他宇宙奔向無窮的可能,我們&mdash&mdash你現在所意識到的我們,隻能在這一段曆史中艱難跋涉,沿着一條固定的路線前進。

    因為人類自己的罪惡,我們自己給自己制造了一個生生世世永遠無法逃脫的回環。

    &rdquo 李陵隻覺得腦子裡轟轟作響,像有無數匹瘋馬在裡面來回猛沖。

    他喃喃地道:&ldquo分叉&hellip&hellip宇宙&hellip&hellip天,你在說些什麼?&rdquo 蘇武将那枚厭勝錢還給李陵,道:&ldquo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講,這其實也沒什麼,他們一樣生活,一樣悲傷和喜悅,一樣誕生和死去。

    有分叉的宇宙和沒有分叉的,對他們有什麼區别呢?可是對我們,就不一樣了。

    玄鳥族的存在是一種奇特的狀态,從表面上看,我們混迹于常人中,也在這曆史長河中載沉載浮,但因跨越時間的經曆而獲得了異能,這河會流到哪裡,前方有怎樣的暗礁漩渦,我們能提前知道。

    我們能輕微地調整一下自己在這大河中漂流的姿态,使自己避過最為兇險的境地,隻是我們不能過多幹預,更不能改變這河流本身。

    比如,為了求生,我會從地下挖掘出一些野鼠儲藏的種子,我的索需不會超過生存的必須。

    然而自成湯以來,多少短視的玄鳥族人,倚仗無人能敵的神通,所謀何止一餐!以酒為池,懸肉為林,裸裎相逐,長夜之飲,自以為得計,孰知攫取愈多,報應愈烈!任何突破底線的幹預,都是在飲鸩止渴,自促其亡。

    這一切,我都無法告訴衛律。

    他剛剛從希望轉為極度失望,如果再讓他知道,本來可能存在一個他和李夫人相愛善終的結果,他是一個極端的人,隻要存在一絲希望,他會不惜用死亡去求取。

    但玄鳥族不能再重蹈那慘烈的覆轍。

    我不想再次點燃他的希望又再次掐滅,那種打擊太殘忍,足以把他推向瘋狂。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