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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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四周飛濺起來。

     我已在野草間站了起來,害怕得發抖;我已不複感到僵木和身體上的寒冷了,我已不複看見那攪動着在沉睡中的睡蓮和百合,并把一片喧嚣的水波驅趕到蘆葦間飛濺的波浪裡了。

     在盡可能近地走下岸邊的時候,我恰巧還能看見她顯着死和絕望的苦痛的,濡濕而十分蒼白的臉,她頰兒上遮着水,發着亮。

    在朦胧之中,她的頭發是貼在肉上,紛披在她差不多已沉下去的焦急的臉兒上。

     她還能發出短短的被悶住了的尖呼聲,可是這呼聲立刻就變成了一種臨終的喘氣聲,而被那堵住嘴的水所掩住了。

    她的手還在水面上絞扭了一次,她金色的頭發像蔓草似的散披在她沉下去的身體四周,在一時之間,我還看見她衫子的白邊浮到水面上來。

     那時池塘中起了一片唼唼作聲的輕微的波浪,巨大的水泡一個個地爆裂開來,而那些被抛棄了的小野白菊花呢,它們一任那暗淡的波浪慢慢地推移過去。

     我是害怕得異常,抓住了一根在我面前的蘆草,捏着它,拉着它,竟至把它折成一段段的。

    我發了野性,又拔了一根蘆草,我把它使勁地絞在我的手上,以緻在第二天我手上還留下那青色的發痛的印痕。

     我不能相信會有一件這樣凄慘的事,突然不自覺地閉了酸痛的眼睛,接着又張開了它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竟會承認我是在夢中看見這些事的,因為那池塘已恢複了它原來的平靜,澄清地鋪在我前面那道明潔的噴泉平靜地噴着,射着它單調而喧響的水。

    在那剛才從一片乳白色的雲裡露出蒼白而疲倦的臉兒來,并在樹林間和草地上燃起了一片微溫而不強烈的火光的躊躇的月亮下,這噴泉映着微微發綠色的水晶般的反光。

     可是我卻并沒有做夢。

    因為那些小野白菊花靜默而寂定地浮在池面上,紛亂而破碎,一點也不美麗;完全被一種暗黑而沉重的水所濺濕,好像是一種奇特而不經見的植物。

     我不知道我在這池塘前凝看了多少時候:我的眼睛發了定,驚愕地大開着,含着那從我忍住了哀痛的深處湧出來的熱淚。

    我隻聽見那噴泉的噴湧之聲和墜落到平滑的水面上的聲音。

    在夜的沉靜之間,那樹木叢生的公園是全部浸沉在最沉重的安息中。

     慢慢地,我在水中看見了幾顆還呈着蒼白色的星的破碎的反光。

    一種幸福的甯谥,開始把它慰人的芬芳散播在我的心頭。

     接着,我也看到了那明亮地在一棵大榉樹的錯亂的瘦枝上面停留着圓圓的月亮。

    我因而知道時候已經很遲,應該回家去了。

    我勉強裝着一臉鎮靜,好像什麼特别的事也沒有出過似的。

     然而,在離開那幻影奇異而動人的地方的時候,我卻也有點艱難。

    我敬仰地畫了一個&ldquo十&rdquo字,又慢慢地背了一遍主禱文,祈求上帝不要使那如此愛花又美麗可愛的女子的靈魂受永久的苦難。

     我慢慢地離開了那草地,可是卻還不時回過頭去看那平靜的池塘和莊嚴的噴泉,一直到走到一條穿過蒴藋的小樹林的小徑的拐角的時候才不回頭去望。

    我繼續走着路,穿過整個公園,不停地沉澱在我的默想中;同時,那泉水的悲哀,差不多是動人的潺湲聲,遠遠地伴着我,差不多一直伴我到我的路梢,又在我的耳邊像一個凄涼而哀歎的歌似的響着。

     隻是在幾年之後的一個夏天的酷熱的下午,我才從一家鄉下客店中玩着紙牌的幾個鄉下人口中得知&ldquo古爾登霍夫&rdquo那地方往時曾住過一位名叫琚杜兒的可愛姑娘。

    她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有一天晚間正要下陣頭雨的時候,她走到公園裡去采那些最美麗最鮮豔的小野白菊花,人們從此就沒有看見她回來。

    在尋找了一整夜之後,第二天人們找到了她那塊挑花的地方:她浮在池塘的水面上,四周圍着一大攤偶然落下來的小野白菊花。

     這可憐的女孩子因為在黑暗之中采花而溺死了。

    據那些玩紙牌的人們所神秘地講給我聽的話說來,&ldquo從那個時候起,在炎熱的晚間,人們可以看見那女子的身體&mdash&mdash柔和的幽靈,在寂靜的池塘上徘徊着,重新悲哀地采着那些可愛的花。

    &rdquo 在夏天的晚間,在我們那地方的窮家小戶中,人們還繼續在替那可憐的溺死的姑娘念許多主禱文。

    小孩子們甚至還學會了一首很淳樸的歌,歌中說:邸宅中的那個青年的貴婦,有一天晚上獨自到她的花園中去散步,她采了許多很美麗的花,她墜在花園的池塘中而溺死了&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