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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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她看不清楚那像片是什麼人的，于是她便立起身來，走向書桌子，伸手将那張像片拿到手裡看一看到底是誰。
她即刻驚異起來了：那像片雖然已經有了一點模糊，然而她還認得清楚，這不是别人，卻正是她自己！她覺得這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她從來沒有贈過像片與任何人，更沒贈與過李尚志，這張像片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而且，她又想道，李尚志将她的像片這樣寶貴着幹什麼呢？政局是劇烈地變了，人事已與從前大不相同了，而李尚志卻還将曼英的像片擺在自己的書桌上&hellip&hellip &ldquo曼英，你很奇怪罷，是不是？&rdquo李尚志笑着問，他的臉有點泛起紅來了。
曼英回過臉來向李尚志望着，靜等着他繼續說将下去。
&ldquo你還記得我們在留園踏青的事嗎？&rdquo李尚志繼續紅着臉說道，&ldquo那時我們不是在一塊兒攝過影嗎？那一張合照是很大的，我将你的像片從那上面剪将下來，至今還留着，這就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真的嗎？&rdquo曼英很驚喜地問道，&ldquo你真這樣地将我記在心裡嗎？呵，尚志，我是多末地感激你呵！&rdquo 曼英說着說着，幾乎流出感激的淚來。
她将坐在床上的李尚志的手握起來了。
兩眼射着深沉的感激的光芒，她繼續說道： &ldquo尚志，我是多末地感激你呵！尤其是在現在，尤其是在現在&hellip&hellip&rdquo 曼英放開李尚志的手，向床上坐下，簌簌地流起淚來了。
&ldquo曼英，你為什麼傷起心來了呢？&rdquo李尚志輕輕地問她。
&ldquo不，尚志，我現在并不傷心，我現在是在快樂呵！&hellip&hellip&rdquo 說着說着，她的淚更加流得湧激了。
李尚志很同情地望着她，然而他找不出安慰她的話來。
後來，經過了五六分鐘的沉默，李尚志開口說道： &ldquo曼英，我老沒有機會問你，你近來在上海到底做着什麼事情呢？阿蓮對我說，你在一個什麼夜學校裡教書，真的嗎？&rdquo 曼英驚怔了一下。
這問題即刻将她推到困難的深淵裡去了。
她近來在上海到底做着什麼事情呢？&hellip&hellip據她自己想，她是在利用着自己的肉體向敵人報複，是走向将全人類破滅的路&hellip&hellip她依舊是向黑暗反抗，然而不相信先前的方法了&hellip&hellip她變成一個激烈的虛無主義者了。
但是現在如果曼英直爽地将自己的行為告訴了李尚志，那李尚志對于她的判斷，是不是如她的所想呢？那李尚志是不是即刻就要将她這樣堕落的女子驅逐出房門去？那李尚志是不是即刻要将那張保存到現在的曼英的像片撕得粉碎？&hellip&hellip曼英想到此地，不禁大大地戰栗了一下。
不，她不能告訴他關于自己的真相，自己的思想！一切什麼都可以，隻要李尚志不将她驅逐出房門去！隻要他不将她的像片撕得粉碎！&hellip&hellip &ldquo是的。
不過我近來的思想&hellip&hellip&rdquo她本不願意提到思想的問題上去，但是她卻不由自主地說出來思想兩個字。
&ldquo你近來的思想到底怎樣？&rdquo李尚志逼視着曼英，這樣急促地問。
話頭已經提起來了，便很難重新收回去。
曼英隻得照實地說了。
&ldquo我的思想已經和先前不同了。
尚志，你聽見這話，或者要罵我，指責我，但是這是事實，又有什麼方法想呢？&rdquo 李尚志睜着兩隻眼睛，靜等着曼英說将下去。
曼英将頭低下來了。
停了一會，她又輕輕地開始說道： &ldquo尚志，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
我說我的思想已經和先前的不同了，這并不是說我向敵人投了降，或是什麼&hellip&hellip對于革命的背叛。
不，這一點都不是的。
我是不會投降的！不過自從&hellip&hellip失敗之後&hellip&hellip我對于我們的事業懷疑起來了：照這樣幹将下去，是不是可以達到目的呢？是不是徒然地空勞呢？&hellip&hellip我想來想去，下了一個決定：與其改造這世界，不如破毀這世界，與其振興這人類，不如消滅這人類。
尚志，你明白這種思想嗎？&hellip&hellip現在我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如果說我還有什麼希望的話，那隻是我希望着能夠多向幾個敵人報複一下。
我不能将他們推翻，然而我卻能零碎地向他們中間的分子報複&hellip&hellip這就是我所能做得到的事情。
尚志，這一種思想也許是不對的，但是我現在卻不得不懷着這種
她即刻驚異起來了：那像片雖然已經有了一點模糊，然而她還認得清楚，這不是别人，卻正是她自己！她覺得這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她從來沒有贈過像片與任何人，更沒贈與過李尚志，這張像片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呢？而且，她又想道，李尚志将她的像片這樣寶貴着幹什麼呢？政局是劇烈地變了，人事已與從前大不相同了，而李尚志卻還将曼英的像片擺在自己的書桌上&hellip&hellip &ldquo曼英，你很奇怪罷，是不是？&rdquo李尚志笑着問，他的臉有點泛起紅來了。
曼英回過臉來向李尚志望着，靜等着他繼續說将下去。
&ldquo你還記得我們在留園踏青的事嗎？&rdquo李尚志繼續紅着臉說道，&ldquo那時我們不是在一塊兒攝過影嗎？那一張合照是很大的，我将你的像片從那上面剪将下來，至今還留着，這就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真的嗎？&rdquo曼英很驚喜地問道，&ldquo你真這樣地将我記在心裡嗎？呵，尚志，我是多末地感激你呵！&rdquo 曼英說着說着，幾乎流出感激的淚來。
她将坐在床上的李尚志的手握起來了。
兩眼射着深沉的感激的光芒，她繼續說道： &ldquo尚志，我是多末地感激你呵！尤其是在現在，尤其是在現在&hellip&hellip&rdquo 曼英放開李尚志的手，向床上坐下，簌簌地流起淚來了。
&ldquo曼英，你為什麼傷起心來了呢？&rdquo李尚志輕輕地問她。
&ldquo不，尚志，我現在并不傷心，我現在是在快樂呵！&hellip&hellip&rdquo 說着說着，她的淚更加流得湧激了。
李尚志很同情地望着她，然而他找不出安慰她的話來。
後來，經過了五六分鐘的沉默，李尚志開口說道： &ldquo曼英，我老沒有機會問你，你近來在上海到底做着什麼事情呢？阿蓮對我說，你在一個什麼夜學校裡教書，真的嗎？&rdquo 曼英驚怔了一下。
這問題即刻将她推到困難的深淵裡去了。
她近來在上海到底做着什麼事情呢？&hellip&hellip據她自己想，她是在利用着自己的肉體向敵人報複，是走向将全人類破滅的路&hellip&hellip她依舊是向黑暗反抗，然而不相信先前的方法了&hellip&hellip她變成一個激烈的虛無主義者了。
但是現在如果曼英直爽地将自己的行為告訴了李尚志，那李尚志對于她的判斷，是不是如她的所想呢？那李尚志是不是即刻就要将她這樣堕落的女子驅逐出房門去？那李尚志是不是即刻要将那張保存到現在的曼英的像片撕得粉碎？&hellip&hellip曼英想到此地，不禁大大地戰栗了一下。
不，她不能告訴他關于自己的真相，自己的思想！一切什麼都可以，隻要李尚志不将她驅逐出房門去！隻要他不将她的像片撕得粉碎！&hellip&hellip &ldquo是的。
不過我近來的思想&hellip&hellip&rdquo她本不願意提到思想的問題上去，但是她卻不由自主地說出來思想兩個字。
&ldquo你近來的思想到底怎樣？&rdquo李尚志逼視着曼英，這樣急促地問。
話頭已經提起來了，便很難重新收回去。
曼英隻得照實地說了。
&ldquo我的思想已經和先前不同了。
尚志，你聽見這話，或者要罵我，指責我，但是這是事實，又有什麼方法想呢？&rdquo 李尚志睜着兩隻眼睛，靜等着曼英說将下去。
曼英将頭低下來了。
停了一會，她又輕輕地開始說道： &ldquo尚志，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
我說我的思想已經和先前的不同了，這并不是說我向敵人投了降，或是什麼&hellip&hellip對于革命的背叛。
不，這一點都不是的。
我是不會投降的！不過自從&hellip&hellip失敗之後&hellip&hellip我對于我們的事業懷疑起來了：照這樣幹将下去，是不是可以達到目的呢？是不是徒然地空勞呢？&hellip&hellip我想來想去，下了一個決定：與其改造這世界，不如破毀這世界，與其振興這人類，不如消滅這人類。
尚志，你明白這種思想嗎？&hellip&hellip現在我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如果說我還有什麼希望的話，那隻是我希望着能夠多向幾個敵人報複一下。
我不能将他們推翻，然而我卻能零碎地向他們中間的分子報複&hellip&hellip這就是我所能做得到的事情。
尚志，這一種思想也許是不對的，但是我現在卻不得不懷着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