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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飯,又要替他們倒茶拿煙&hellip&hellip簡直把我累死了。

    可是我是一個沒有父母的人又有什麼法子想呢?隻好讓他們糟踏我&hellip&hellip我吃着他們的飯呀&hellip&hellip不料近來他們又起了壞心思,要将我賣掉&hellip&hellip&rdquo &ldquo要将你賣到什麼地方去呢?&rdquo曼英插着問了這末一句。

     &ldquo他們要把我賣到堂子裡去。

    &rdquo阿蓮繼續着說道,&ldquo他們隻當我是一個小孩子,不知事,說話不大避諱我,可是我什麼都明白了。

    就在明天就有人來到姑媽家領我&hellip&hellip我不知道那堂子是怎樣,不過我聽見媽媽說過,那吃堂子的飯是最不好的事情,她就是餓死,也不願将自己的女兒去當婊子&hellip&hellip那賣身體是最下賤的事情!&hellip&hellip我記得媽媽的話,無論怎樣是不到堂子裡去的。

    我今天趁着他們不防備便跑出來了&hellip&hellip&rdquo 這一段話阿蓮說得很平靜,可是在曼英的腦海中卻掀動了一個大波。

    &ldquo那吃堂子的飯是最不好的事情&hellip&hellip那賣身體是最下賤的事情&hellip&hellip&rdquo這幾句話從無辜的,純潔的阿蓮的口中發出來,好象棒錘一般,打得她的心痛。

    這個小姑娘是怕當妓女才跑出來的,才求她搭救&hellip&hellip而她,曼英,是怎樣的人呢?是不是妓女?是不是在賣身體?若是的,那嗎,她在這位小姑娘的眼中,就是最下賤最不好的人了,她還有救她的資格嗎?如果阿蓮知道了此刻立在她的面前的人,答應要救她的人,就是那最下賤的婊子,就是那賣身體的人,就是她所怕要充當的人,那她将要有如何表示呢?那時她的臉恐怕要吓變了色,她恐怕即刻就要呼号着從這間小房子跑出去,就使曼英用盡生平的力氣也将她拉不轉來&hellip&hellip那該是一種多末可怕的景象呵!曼英将一個人孤單地留在自己的房裡,受了阿蓮的裁判,永遠地成為一個最下賤的人!這裁判比受什麼酷刑都可怕!&hellip&hellip不,無論如何,曼英不能向阿蓮告訴自己的本相,不能給她知道了真情。

    什麼事情都可以,但是這&hellip&hellip這是絕對不可以的!曼英這時不但不願受阿蓮的裁判,更不願阿蓮離她而去。

     但是曼英是不是妓女呢?是不是最下賤的人呢?曼英自問良心,絕對地不承認,不但不承認,而且以為自己是現社會最高貴的人,也就是最純潔的人。

    不錯,她現在是出賣着自己的身體,然而這是因為她想報複,因為她想借此來發洩自己的憤恨。

    當她覺悟到其它的革命的方法失去改造社會的希望的時候,她便利用着自己的女人的肉體來作弄這社會&hellip&hellip這樣,難道能說她是妓女,是最下賤的人嗎?如果阿蓮給了曼英這種裁判,那隻是阿蓮的幼稚的無知而已。

     但是阿蓮的裁判對于曼英究竟是很可怕,無論如何,她是不願受阿蓮的裁判的。

    那錢培生,買辦的兒子,或者其他什麼人,可以用槍将曼英打死,可以将曼英痛擊,這曼英都可以不加之稍微的注意,但她不願意阿蓮當她是一個不好的人,不願意阿蓮離她而去,将她一個人孤單地,如定了死刑也似地,留在這一間小房裡。

    不,什麼都可以,但是這&hellip&hellip這是不可以的! 曼英不預備将談話繼續下去了。

    她看見阿蓮隻是打呵欠,知道她是要睡覺了,便将床鋪好,叫阿蓮将衣解開睡下。

    阿蓮在疲倦的狀态中,并沒注意到那床是怎樣地潔淨,那被毯是怎樣地柔軟,是為她從來所沒享受過的。

    小孩子沒有多餘的思想,她向床上躺下,不多一會兒,便呼呼地睡着了。

     阿蓮覺着自己得救了,不會去當那最下賤的婊子&hellip&hellip她可以安心睡去了。

    曼英立在床邊,看着她安靜地睡去,接着在那小姑娘的臉上,看見不斷地流動着天真的微笑的波紋,這使得曼英恍惚地憶起來一種什麼神聖的,純潔的,曾為她的心靈所追求着的憧憬&hellip&hellip這又使得曼英憶起來自己的童年,那時她也是這末樣一個天真的小姑娘,也許在睡覺時也是這樣無邪地微笑着&hellip&hellip也許這躺着的就是她自己,就是她自己的影子&hellip&hellip 曼英于是躬起腰來,将頭伸向阿蓮的臉上,輕輕地,溫存地,微笑着吻了幾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