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關燈
在手裡。

     她喝了一口茶,又仰起頭去望天。

    鴿子飛得高高的。

    藍天裡隻出現了十幾個白點。

    兩三堆灰白雲橫着像遠山。

    她小聲地念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她隻念了兩句,又舉杯把茶喝盡,然後将茶杯遞還給绮霞。

    她走過蕙的身邊,溫柔地看了看蕙,她的臉上露出微笑,說道:“我贊成三表妹的話。

    我們固然比不上他們男子家。

    然而我們也是一個人。

    為什麼就單單該我們女子受苦?”蕙歎了一口氣,身子略略向後仰,伸了右手用她的長指甲把垂下來的鬓角挑到耳邊。

    她淡淡地說:“唉,話自然也有道理。

    可是單說空話又有什麼用?”她又把頭俯下去。

    但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側起頭看了淑英一眼。

    淑英正呆呆地望着草地,似乎在思索什麼。

    蕙同情地、還多少帶了點悲戚地對淑英說:“我是來不及了。

    我是不要緊的。

    我得過一天算一天。

    二表妹,你應該想個法子。

    你不能學我一樣。

    你該記得大表哥那天晚上說的話。

    ”淑英還沒有答話,淑貞本來偎着淑英,這時把臉仰起,快挨到淑英的臉,她親密地、懇求般地喚了一聲“二姐”。

    她希望淑英聽從蕙的勸告。

     淑英感動地看看淑貞,又看看蕙。

    父親的發怒的面容突然在她的眼前晃動一下。

    淚水漸漸地在她的眼睛裡泛濫了,她似乎要傷心地哭一次。

    但是她沒有哭,她極力忍住,她借用一些思想的力量來控制自己。

    她這樣地掙紮了一會兒,她的臉上忽然露出來笑容,就像大雨停止以後太陽重現一樣。

    她堅決地說:“蕙表姐,你放心,我總會想個法子。

    我一定不照爹的意思帖帖服服地到陳家去。

    ”其實這時候她并沒有一個明确的計劃,她看得清楚的就隻有那個絕望的步驟——白茫茫的一片湖水。

     “不過你也應該小心才是,”蕙仍舊擔心地提醒淑英道。

     “要設法還是早些設法好。

    晏了時,再有好法子也不能挽回了。

     事情是一步一步地逼近的。

    你不及早打算,事到臨頭,你也隻得由别人播弄了。

    請你拿我做個前車之鑒。

    “蕙表面上似乎忘記了自己的事情,但是在心裡她卻感到針刺似的痛。

     “要是到了那一天,我還想不到法子,那麼我會死的。

    我甯願走鳴鳳的路,”淑英不曾仔細思索,便咬牙切齒地說了上面的話。

    她自己不覺得什麼。

    這是她的最後一條路,她目前可以決定的。

     蕙聽見淑英的話,面色忽然一變,臉上堆了一層黑雲,像暴風雨突然襲來一般。

    她接連地低聲說:“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

    ”淑貞緊緊地挽住淑英的膀子糾纏地逼着問:“二姐,你當真?”淑華早站起來,同芸一起到那幾叢草花旁邊去采摘花朵,去捕捉一隻藍色蝴蝶。

    绮霞也跟了去。

    她們用手帕去趕蝴蝶,跟着蝴蝶跑,從那邊發出清脆的笑聲。

    笑聲送進了蕙的心裡和淑英的心裡。

     這笑聲把淑英從絕望的心境中救出來,她忽然醒悟似地責備自己道:“我不該說這種話。

    ”她望望蕙,又望望淑貞。

    她欣慰地笑了笑,對蕙說:“你聽,她們笑得多高興,我還想到死。

    ”她的眼睛跟随着她們的影子動。

    她又說:“我真糊塗,我還想到死。

    ”她把身子稍微移動,更挨近蕙,把右手搭在蕙的肩頭。

    她忘記了先前有過的那些不愉快的思想。

    她心上的重壓似乎突然消失了。

    現在包圍着她的是清爽的空氣,晴明的藍天,茂盛的樹木。

    她的眼前明亮起來,她的心上也漸漸地明亮了。

     芸和淑華跟着蝴蝶跑到假山的另一面去,又跑回來。

    蝴蝶漸漸地增加了。

    四五隻彩蝶在她們的頭上飛來飛去,總不給她們捉到。

    她們跑得汗涔涔的。

    淑華一面跑一面在叫:“蕙表姐,二姐,快來幫忙。

    你們老是坐在那兒說來說去的,有什麼話講不完。

    晚上回到屋裡頭慢慢地從頭細講不好嗎?”“三妹,你們就饒了它們罷。

    它們飛得好好地,何苦把它們打散,”淑英溫和地勸阻淑華道。

     芸正在跑,她覺得有點疲乏,聽見淑英的話,便帶笑站住,也說:“三表妹,不要再趕了,橫豎也捉不到。

    ”她用手帕輕輕地在揩額上沁出的汗珠。

     “哪個說的?你不要聽二姐的話,”淑華這時正俯着身子在草間找尋一件東西,果然被她捉到一隻黃色紅斑的蝴蝶。

    那個小小的生物像死了似的,倒在草地上動也不動一下。

    淑華把它拾起來放在掌心裡,放近嘴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芸跑過去看,一面抱怨地說:“你看,你把它弄死了。

    白白地傷了一條命。

    ”她的話剛剛說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