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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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的巧克力一并推還給她:“這是給你的。

    ” “哈啊?我不愛吃甜食的。

    ” “還是吃吧,聽說經常吃巧克力會比較有幸福感。

    ”很諷刺的腔調。

     夏樹忍不住笑起來。

     風間接了電話,表示不再生氣,夏樹就知道他拿自己沒轍,兩人有這樣的默契。

     風間的媽媽正好回家,看見夏樹後,明明第一次見面毫不熟悉,卻因為好不容易在家看見新鮮面孔而異常興奮。

    盡管夏樹反複說自己不吃水果,她還是不由分說地進廚房去準備。

    事實證明,風間媽媽完全不是做家庭主婦的料,不過一會兒就聽見水果刀落地的聲音。

    夏樹瞬間緊張,但男生很從容,先拉開茶幾下的抽屜找出創可貼再去廚房。

    熱鬧好一陣之後他媽媽面帶歉容地上了樓。

    男生依舊沒什麼表情,習以為常。

     夏樹現在知道了,為什麼處理起和程司的關系,風間會那樣驚人地駕輕就熟。

     男生沒注意到女生的恍然大悟,其實從她進門起,腦子一直在為另一件事運轉着。

    他正色道:“夏樹,我不知道這麼說會不會讓你不那麼讨厭阿司——” 女生看向他:“嗯?” “他喜歡你是小靜受傷之前的事,很久之前,集體參觀科技館的時候,他就喜歡你,隻不過他自己一直沒有意識到。

    ” 然而出乎意料,他并沒有看到女生一絲一毫釋懷的神色,瞳孔反倒在瞬間收緊了。

     (六) 原來錯不在程司,錯在自己。

     像是溺了水,不管不顧地向所有能觸碰到的東西揮手拖拽,有時連援救的人也一起被拉向水底。

     為什麼又會重蹈覆轍? 你以為你這次順着時間軸已經走得足夠好,足夠遠,一路向前疾馳,但日複一日,從180度經線回到180度經線,循環中劃出完滿的弧度,時間是圓形的。

     趙玫。

    程司。

    黎靜穎。

    前男友。

    父親。

     其實全是你不想傷害的人。

     一個人的幸福,究竟要以多少人的不幸為代價? (七) 五月底返校拍畢業照,整個年級擠在操場上。

    沒輪到的班級起初還呈方陣狀,不久就亂成一團,學生們三三兩兩用自帶的卡片機合影。

    趙玫好不容易找到夏樹和風間,晃着手裡的相機提議:“大家一起拍張小合照吧。

    ” “大家”當然包括程司。

     幾個月不見,男生也沒有變成熟多少,趙玫喊他時,他正和以前a班的兩個同學笑着推推搡搡。

    隻是回頭看見夏樹,才一下子隐去笑容,有點尴尬地怔住了,似乎在對女生願意跟自己合影感到意外。

     來幫忙拍照的是趙玫随便找來的一個前a班同學,有點木讷,既沒有開閃光燈也沒有喊“一二三”。

    四個人還保持着姿勢,他就已經直起身說“拍好了”。

     趙玫回放出照片,立刻對着那人背影大喊:“笨蛋!會不會拍照啊!” 夏樹湊過去一看,原來趙玫正好眨眼。

    而自己根本沒做好準備,眼睛還望着别處,風間倒是一貫面癱而帥氣,隻是程司。

     程司還在看她,沒有看向鏡頭。

     夏樹突然感到心被戳了一下,脫口叫住已經轉身離開的男生:“阿司!” 男生在視界中央回過頭。

     在此之前曾經有一次,繼母的父母從四川到上海來幫忙照顧産後的繼母和小妹妹,周末時夏樹和父親陪他們參觀東方明珠和海洋館。

    海洋館的北極區光線昏暗,沒有人注意到女生悄悄地紅了眼眶。

     也許程司本人都未必記得,這是當時他提議而最終未能成行的地方。

     未能成行是由于當時夏樹和黎靜穎打了起來,起因是趙玫,最後她們分别被兩個男生拉開。

    夏樹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細節,即使當初因為心緒起伏而含糊錯過的部分,也在日後反複回想中變成了維持在心髒深處靜止而清晰的畫面。

     腿上明顯被擦傷一大塊的黎靜穎站不穩,胳膊扶着程司的肩,男生神情緊張地不停說話,說什麼夏樹聽不清,但夏樹看向他的短暫一秒,他竟然也看着她。

    那對視的一眼曾經讓夏樹非常慌張,以為他看出她的心計。

     但其實是夏樹太高估他。

    他是心無城府的笨蛋,整天和這樣那樣的遠比他成熟卻都在裝單純的女生們插科打诨,雖然嘴上說不相信純有意其實笃信不疑,而面臨選擇時,卻蠢到連自己喜歡誰都搞不清。

    他能發現夏樹的狡猾?那真是個笑話。

     夏樹對黎靜穎的嫉妒深藏不露,嫉妒的原因很多,不是一兩句能說清道明,但其中一定有比重不小的一部分與這個男生有關。

     他曾經有世界上最坦蕩、陽光的笑容,讓人顧不得利弊得失,心裡的少女情懷像一大群鳥兒撲騰翅膀齊聲啾鳴,刹那間沸反盈天。

     現在他站在兩三米外沉默地望着自己,臉上沒有半點明朗。

     夏樹彎起已經濕潤的眼睛,淡淡地說:“開玩笑呢。

    ” 什麼意思? 男生茫然地蹙起眉,但很快就舒展開。

     兩人彼此所站的位置就是夏樹轉學第一天程司帶她去領課桌椅的地方。

     那天的夏樹很突兀地喊他“阿司”。

     那天的校園和今天一模一樣。

    碧色的草坪,绯色的花,淺灰色的磚面,金色的學校标志物,白色的教學樓外牆,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

     由始至終給自己溫暖的人,不管他變得多麼薄情寡德,在某個瞬間你還是會想起他對自己排山倒海的好,懷念和他在天台上分餅幹吃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