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詩史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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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 董其昌,字玄宰,号思白,華亭人。

    萬曆戊子、已醜,聯掇經魁,遂讀中秘書,日與陶周望々齡、袁伯修中道遊戲禅悅,示一切功名文字,黃鹄之失,壤蟲而已。

    時貴側目,出補外藩,視學楚中,旋反初服,高卧十八年,而名日益重,四方征文者日益多。

    自上衮列卿、台察郡邑,吏贈遠谒貴,非公文不腆。

    浮屠老子之宮,碑碣銘志之石,非公筆不重。

    斷楮殘煤,聲價百倍。

    與同邑陳仲醇為老友,凡有奇文,辄出示欣賞。

    修神、光兩朝實錄,署副總裁,當事拟以少宰辭,拟北詹,又辭。

    既而請南乞休。

    洎魏閹盜權,士大夫跼蹐,救過不暇,人皆歎公之先幾遠引焉。

    崇祯間,晉禮部尚書,年近大耋,猶手不釋卷,燈下讀蠅頭書,寫蠅頭字。

    蓋化工在手,煙雲供養,故神明不裹乃爾。

    其書無所不仿,最得意在小楷,而懶于拈筆,但以行草行世,亦多非作意書,第率爾應酬耳。

    若使當其合處,直可追蹤晉魏。

    畫仿北苑、巨然、千裡、松雪、大癡、山樵、雲林精研六法,結嶽融川,筆與神合,氣韻生動,得于自然,所謂雲峰石迹,迥出天機,筆意縱橫,參乎造化者也。

    嘗自言:其畫與文太史較,各有短長。

    文之精工具體,吾??不如。

    至于古雅秀潤,更進一籌矣。

    書較趙文敏,亦各有短長,行間茂密,千字一同,吾不如趙。

    若臨仿曆代,趙得其什一,吾得其什七。

    又趙書因熟得俗态,吾書因生得秀色,其自評蓋不虛矣。

    在禮部時,高麗進貢使者詢知公名,以為異事,蓋筆迹亦流傳彼中。

    夏子陽黃門使琉球歸,追請公書以應琉。

    球使人曰:彼國中所寶,如白香山故事雲。

     陳繼儒 陳繼儒,字仲醇,别号省公,華亭人。

    少好讀書,長于詩歌文辭,頃刻萬言。

    晚嗜缁衣、黃冠之學,二十一補諸生,二十八棄去,退而結茆小昆山之陽,修竹白雲,焚香晏坐其間,豁如也。

    解青衫後,絕不與戶外事,但有關旱潦轉輸,或犬不便于民與國者,鄉衮嗫嚅不敢出,仲醇慷慨弗顧,委曲辨析,洞中肯窺往々。

    當事動色,默其意而潛寝之。

    其所著述,如白石樵秘笈、品外錄、子史百家,靡不精讨。

    大者在革除死事諸公。

    一史曰:史待。

    王元美、陸平泉兩先輩為斯文宗匠,引仲醇為小友。

    所居峰泖之間,在水一方。

    初築室以祀二陸又。

    對三高士墓,書石以志感。

    董思白嘗作來仲樓以招,之晚。

    得新壤于東佘,遂搆高齋,廣植松杉屋,右移。

    古梅百株,皆名種。

    築青微亭于高齋之後,買古墓之虬松四株,曰以代名人古畫,時懸草亭,但恨無飛瀑千尺,界之空青鈍碧間耳。

    甲寅,得高氏故墟,因樹設門,接以短廊,額曰水邊林下。

    聯雲:漁釣窦中,樵吟葉上,蓋實境也。

    結邁庵于堕騾坡下,有紫篁翠柏,間以修梧高柳,赤日可蔽。

    仲醇每挈伴竹爐藤幾,納涼,鬥弈其間。

    北則采藥亭,時有山僧野叟,草衣筇杖,點綴行遊,宛然趙伯駒兄弟高逸圖也。

    其書法在蘇、米二公之間。

    人作山水奇石、梅竹點染,皆出人意表。

    廷臣楊廷筠、章允儒、何喬遠、吳甡、吳用先、吳永順、沈演、解學龍等屢列薦牍,堅卧不起。

     顧正誼 元慶附。

     顧正誼,字仲方,松江人,中書舍人。

    作書初學馬文璧,而于梅道人及黃子久,無不得其精。

    蘊同郡董宗伯思白,于仲方之畫,多所師資。

    其遊長安,四方士大夫求者踵接,得其灑翰,如獲拱壁焉。

    子元慶,踵其家學,能以精工佐其古雅,有聲。

    ??苑趙左趙左字文度,雲間人。

    畫法董北苑、黃子久、倪雲林,超然玄遠,與董思白為翰墨友,流傳董迹,頗有出文度手者。

    兩君颉頑藝苑,政猶魯衛。

    若董畫而出于文度,縱非床頭捉刀人,亦所謂買王得羊也。

    其論畫雲:畫山水大幅,務以得勢為主。

    山得勢,雖萦纡高下,氣脈仍是貫串。

    林木得勢,雖參差向背不同,而各自條暢。

    石得勢,雖奇怪而不失理,即平常亦不為庸。

    山坡得勢,雖交錯而自不繁亂。

    何則?以其理然也,而皴擦勾斫、分披紏合之法,即在理勢之中。

    至于野槁村落、樓觀舟車、人物屋宇,全在想其形勢之可安頓處,可隐藏處,可點綴處,先以朽筆為之,複詳玩似不可易者,然後落墨,方有意味。

    如遠樹要糢糊,襯樹要體貼,蓋取其掩映連絡也。

    其輕煙遠渚、碎石幽溪、疏筠蔓草之??,初不過因意添設而已。

    為煙岚雲岫,必要照映山之前後左右,令其起處至結處,雖有斷續,仍與山勢合而不渙散,則山不為煙雲所掩矣。

    藏蓄水口,安置路徑,宜隐見弟半,使纡回而接山之血脈。

    總之章法不用意搆思,一味填塞,是補衲也,焉能出人意表哉?所貴乎取勢布景者,合而觀之,若一氣呵成,徐玩之,又神理湊合,乃為高手。

    然而以勢之法,又甚活潑,未可拘攣。

    若非用筆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