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人的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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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建築家都已知道的,即假如有一個三角,其各邊如以數字表之為三與四與五,則其三與四的兩邊當互為垂直。

    幾個世紀都過去了,未見有人發這問題:為什麼如此?在基督約千一百年前中國一個皇帝周公所寫的一篇對話裡,(案這是什麼文章一時記不得,也不及查考,敬候明教。

    )他自己也出來說話,那對談人曾舉示他這有名的三角的特性。

    皇帝說,真的,奇哉!但他并不想到去追問其理由。

    這驚奇是哲學所從生,有時卻止住了哲學。

    直到希臘人在曆史上出現,才問這理由,給這答案。

    總之,希臘的幾何學是人類思想史上的一件新東西。

    據海羅陀多思說,幾何學發生于埃及,但那是當作應用科學的幾何學,目的在于實用,正如在建築及量地術上所需要的。

    理論的幾何學是希臘人自己創造出來的,它的進步很快,在基督前五世紀中,歐幾裡得的《原本》裡所收的大部分似乎都已具備明确的論理的形式。

    希臘人所發見的那種幾何學很可表示那理想家氣質,這在希臘美術文藝上都極明顯易見的。

    有長無廣的線,絕對的直或是曲的線,這就指示出來,我們是在純粹思想的界内了。

    經驗的現實狀況是被擱置了,心隻尋求着理想的形式。

    聽說比達戈拉思因為得到一個數學上的發見而大喜,曾設祭謝神。

    在古代文明裡,還有什麼地方是用了這樣超越利害的熱誠去追求數學的呢?” “亞奇默得于基督二八七年前生于須拉庫色,至二一二年前他的故鄉被羅馬所攻取,他叫一個羅馬兵站開點,不要踹壞地上所畫的圖,遂被殺。

    起重時用的滑車,抽水時用的螺旋,還有在須拉庫色被圍的時候所發明的種種機械,都足證明他的實用的才能,而且這也是他說的話:給我一塊立足的地方,我将去轉動這大地。

    但他的真的興趣是在純粹數學上,自己覺得那圓柱對于圓球是三與二之比的發明乃是他最大的成功。

    他的全集似乎到四世紀還都存在,但是我們現在隻有論平面平衡等八九篇罷了。

    ”蘇俄類佐夫等編的《新物理學》中雲: 我這裡抄了許多别人的文章,實在因為我喜歡,禮贊希臘人的好學。

    好學亦不甚難,難在那樣的超越利害,純粹求知而非為實用。

    ——其實,實用也何嘗不是即在其中。

    中國人專講實用,結果卻是無知亦無得,不能如歐幾裡得的弟子賺得兩角錢而又學了幾何。

    中國向來無動植物學,恐怕直至傳教師給我們翻譯洋書的時候。

    隻在《詩經》《離騷》《爾雅》的箋注,地志,農家醫家的書裡,有關于草木蟲魚的記述,但終于沒有成為獨立的部門,這原因便在對于這些東西缺乏興趣,不真想知道。

    本來草木蟲魚是天地萬物中最好玩的東西,尚且如此,更不必說抽象的了。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中國格物往往等于談玄,有些在前代弄清楚了的事情,後人反而又胡塗起來,如螟蛉負子梁朝陶弘景已不相信,清朝邵晉涵卻一定說是祝誦而化。

    又有許多倫理化的鳥獸生活傳說,至今還是大家津津樂道,如烏反哺,羔羊跪乳,枭食母等。

    亞裡士多德比孟子還大十歲,已著有《生物史研究》,據英國勝家博士在《希臘的生物學與醫學》上所說,他記述好些動物生态與解剖等,證以現代學問都無差謬,又講到頭足類動物的生殖,這在歐洲學界也到了十九世紀中葉才明白的。

    我們不必薄今人而愛古人,但古希臘人之可欽佩卻是的确的事,中國人如能多注意他們,能略學他們好學求知,明其道不計其功的學風,未始不是好事,對于國家教育大政方針未必能有補救,在個人正不妨當作寂寞的路試去走走耳。

     (廿五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