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 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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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生祭文丞相文〈──王炎午〉 丞相再執,就義未聞。

    豪傑之見,固難測識。

    因與劉堯舉對床共賦,感慷嗟惜之。

    堯舉先賦雲:「天留中子繼孤竹,誰向西山飯伯夷?」予聞其下句義,則謂伯夷久不死,必有飯之矣。

    予謂:「『向』字有憂其饑而願人餉之之意,請改作『在』字如何?」堯舉然之。

    予以寂寥短章,不足用吾情,遂不復賦。

     蓋丞相初起兵,僕嘗赴其召,進狂言,有雲:「願明公復毀家產,供給軍餉,以猖士民助義之心。

    請購淮卒,參錯戎行,以訓江、廣烏合之眾。

    」他所議論,狂斐尤多,慷慨戇愚,丞相嘉納。

    令何見山進之幕府,授職從戎。

    僕以身在太學,父沒未葬,母病危殆,屬以時艱,恐進難效忠,退復虧孝,倥傯感泣,以母老控辭,丞相憐而從之。

    獎拔之公,許養之私,丞相兩盡矣。

    僕於國恩為已負,於丞相之德則未報,遂作生祭丞相文,以速丞相之死。

    堯舉讀之流涕。

    遂相與謄錄數十本,自贛至洪,於驛途水步、山牆店壁貼之,冀丞相經從一見。

    雖不自揣量,亦求不負此心耳!堯舉名應鳳,黃甲科第,授簽判。

    與其兄堯哲,文章超卓,為安成名士。

     維年月日,裡學生、舊太學觀化齋生王炎午,謹采西山之薇,酌汨羅之水,哭祭於文山先生未死之靈而言曰: 嗚呼!大丞相可死矣!文章鄒、魯,科第郊、祁,斯文不朽,可死。

    喪父,受公卿祖奠之榮,奉母,極東西迎養之樂,為子孝,可死。

    二十而巍科,四十而將相,功名事業,可死。

    仗義勤王,使命不辱,不負所學,可死。

    華元踉蹌,子胥脫走,丞相自敘幾死者數矣,誠有不幸,則國事未定,臣節未明。

    今鞠躬盡瘁,則諸葛矣;保捍閩、廣,則田單即墨矣;倡義勇出,則顏平原、申包胥矣;雖舉事率無所成,而大節亦已無愧,所欠一死耳!奈何再執,涉月逾時,就義寂寥?聞者驚惜。

    豈丞相尚欲脫去耶?尚欲有所為耶?或以不屈為心,而以不死為事耶?抑舊主尚在,不忍棄捐耶?伏橋於廁舍之後,投築於目霍之餘,於是希再縱,求再生,則二子為不智矣,尚欲有所為耶? 識時務者在俊傑,昔東南全勢,不能解襄圍,今以亡國一夫,而欲抗天下;況趙孤蹈海,楚懷入關,商非前日之頑,周無未獻之地。

    南北之勢既合,天人之際可知。

    彼齊廢齊興,楚亡楚復,皆兩國相當之勢,而國君大臣固無恙耳;今事勢無可為,而國君大臣皆為執矣。

    臣子之於君父,臨大節,決大難,事可為則屈意忍死以就義,必不幸則伏大節以明分。

    故身執而勇於就義,當於杲卿、張巡諸子為上;李陵降矣,而曰欲有為,且思刎頸以見志,其言誠偽,既不可知。

    況刑拘勢禁,不及為者十常八九,惟不刎,刎豈足以見志?況使陵降後死他故,則頸且不及刎,志何自而明哉?丞相之不為陵,不待知者而信,奈何慷慨遲回?日久月積,志消氣餒,不陵亦陵,豈不惜哉!欲不屈而不死耶?惟蘇子卿可。

    漢室方隆,子卿使耳,非有興復事也,非有抗誓師仇也。

    丞相事何事?降與死當有分矣。

    李光弼討史思明,方戰,納劍於靴曰:「夫戰,危事也。

    吾位三公,不可辱於賊。

    萬一不利,自當刎。

    」李存勖伐梁,梁帝朱友貞謂近臣皇甫麟曰:「晉,吾世仇也,不可俟彼刀鋸。

    卿可盡我命。

    」麟於是哀泣進刃於帝,而亦自刎。

    今丞相以三公之位,兼睚眥之仇,投機明辨,豈堪在李光弼、朱友貞下乎!屈且不保,況不屈乎!丞相不死,當有死丞相者矣。

    自死於義,死於勢,死於人,以怒罵為烈。

    死於怒罵,則肝腦腸腎有不忍言者矣。

    雖鑊湯刀鋸,烈士不辭,苟可就義以歸全,豈不因忠而成孝?事在目睫,丞相何所俟乎?以舊主尚在,未忍棄捐也,李篡楊行密之業,遷其子孫於廣陵,嚴兵守之,至子孫自為匹耦,然猶得不死。

    周世宗征淮南,下詔撫安楊氏子孫,景升驚疑,盡殺其族。

    夫撫安本以為德,而反速禍,幾微一失,可不懼哉!蜀王衍既歸唐,莊宗發三辰之誓,全其宗族,未幾,信伶人景進之計,衍族盡誅。

    幾微之倚伏,可不畏哉!夫以趙祖之遇降主,天固巧於報施,然建共暫處,倨坐苟安,舊主正坐於危疑,羈臣尤事於肮髒,而聲氣所逼,猜嫌必生,豈無李之疑?或有景進之計,則丞相於舊主不足為情,而反為害矣。

     炎午,丞相鄉之晚進士也,前成均之弟子員也,進而父沒,退而國亡,生雖愧陳東報汴之忠,死不效陸機入洛之恥。

    丞相起兵次鄉國,時有少年狂子,持斐牘叫軍門,丞相察其憂憤而進之,憐其親老而退之,非僕也耶?痛惟千載之事,既負於前;一得之愚,敢默於後?啟手啟足,非曾參乎?得正而斃,乃取童子之一言;血指慷慨,非南八乎?抗義遲回,終待張巡之一呼。

    進薄昭之素服,先元亮之挽歌,願與丞相商之。

    廬陵非丞相父母邦乎?趙太祖語孟昶母曰:「勿戚戚,行遣女歸蜀。

    」昶母曰:「妾太原人,願歸太原,不願歸蜀。

    」契丹遷晉出帝及李太後、安太妃於建州,太後疾死,謂帝曰:「我死,焚其骨,送範陽僧寺,無使我為虜地鬼也。

    」安太妃臨卒,亦謂帝曰:「當焚我為灰,向南揚之,庶遺魂得返中國也。

    」彼婦人,彼國後,一死一生,尚眷眷故鄉,不忍飄棄仇讎外國,況忠臣義士乎!人不七日穀則斃,自梅嶺以出,縱不得留漢廄而從田橫,亦當吐周粟而友孤竹,至父母邦而首丘焉。

    廬陵盛矣,科目尊矣,宰相忠烈合為一傳矣,舊主為老死於降邸,宋亡而趙不絕矣。

    不然或拘囚而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瓜蒂噴鼻而死,溺死,畏死,排牆死,盜賊死,毒蛇猛虎死,輕一死於鴻毛,虧一簣於泰山。

    而或遺舊主憂,縱不斷趙盾之弑君,亦將悔伯仁之由我,則鑄錯已無鐵,噬臍寧有口乎?嗚呼!四忠一節,待公而六,為位其間,聞訃則哭。

     〈又〉望祭文丞相文 〈(相國文公再被執時,予嘗為文生祭之。

    已而,廬陵張千載心弘毅,自燕山持丞相髮與齒歸,丞相既得死矣!嗚呼!痛哉!謹痛望奠,再緻一言。

    )〉 嗚呼!扶顛持危,文山、諸葛,相國雖同,而公死節;倡義舉勇,文山、張巡,殺身不異,而公秉鈞。

    名相烈士,合為一傳,三千年間,人不兩見。

    事繆身執,義當勇決,祭公速公,童子易簀。

    何知天意?佑忠憐才,留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