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講義 行狀 墓誌銘 祭文 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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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義 西澗書院釋菜講義〈(知瑞州日)〉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韓子犯之,而世怪且罵,柳子厚所謂「惴惴然而不敢」也。

    某承乏此邦,其於教化,號為有一日之責。

    蓋嘗告朔而履乎學宮,得聞諸君之所以授受者,而親陟臯比,與逢掖講師弟子禮,則僭之為尤。

    書堂有事乎先賢,諸君不鄙而固以請,則雖寡陋,夫焉得辭?某初被命來守,嘗啟政路曰:「古之為諸侯,先政化而後簿書期會。

    」世之不淑,乃倒置此,則相與病夫風俗之弊,而士行不立,且傷夫教道之久廢,而未有一救之也。

    固嘗有及於君子德業之義,而重反覆焉。

    輒誦所聞,並繹其旨,與諸君茂明之。

    )〉 《易》曰:「君子進德修業。

    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

    」中心之謂忠,以實之謂信,無妄之謂誠,三者一道也。

    夫所謂德者,忠信而已矣;辭者,德之表,則立此忠信者修辭而已矣。

    德是就心上說,業是就事上說。

    德者統言,一善固德也,自其一善以至於無一之不善,亦德也。

    德有等級,故曰進。

    忠信者,實心之謂,一念之實,固忠信也,自一念之實以至於無一念之不實,亦忠信也。

    忠信之心愈持養,則愈充實,故曰「忠信所以進德」。

    修辭者,謹飭其辭也,辭之不可以妄發,則謹飭之,故修辭所以立其誠。

    誠即上面忠信字,居有守之之意。

    蓋一辭之誠,固是忠信;以一辭之妄間之,則吾之業頓隳,而德亦隨之矣。

    故自其一辭之修,以至於無一辭之不修,則守之如一,而無所作輟,乃居業之義。

    德業如形影,德是存諸中者,業是德之著於外者。

    上言進,下言修,業之修所以為德之表也。

    上言修業,下言修辭,辭之修即業之修也。

    以進德對修業,則修是用力,進是自然之進。

    以進德對居業,則進是未見其止,居是守之不變。

    帷其守之不變,所以未見其止也。

    辭之義有二;發於言則為言辭,發於文則為文辭。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雖若岐為四者,然文行安有離乎忠信?有忠信之行,自然有忠信之文;能為忠信之文,方是不失忠信之行。

    子曰:「言忠信,行篤敬。

    」則忠信,進德之謂也。

    言忠信,則修辭立誠之謂也。

    未有行篤敬而言不忠信者,亦未有言不忠信而可以語行之篤敬者也。

    天地間隻一個誠字更撲不碎,觀德者隻觀人之辭,一句誠實,便是一德,句句誠實,便是德進而不可禦。

    人之於其辭也,其可不謹其口之所自出而苟為之哉! 嗟乎!聖學浸遠,人偽交作,而言之無稽甚矣!誕謾而無當,謂之大言;悠揚而不根,謂之浮言;浸潤而膚受,謂之遊言;遁天而倍情,謂之放言。

    此數種人,其言不本於其心,而害於忠信,不足論也。

    最是號為能言者,卒與之語,出入乎性命道德之奧,宜若忠信人也。

    夷考其私,則固有行如狗彘,而不掩焉者。

    而其於文也亦然,滔滔然寫出來,無非貫串孔、孟,引接伊、洛,辭嚴義正,使人讀之肅容斂衽之不暇。

    然而外頭如此,中心不如此,其實則是脫空誑謾,先儒謂「這樣無緣做得好人」,為其無為善之地也。

    外面一幅當雖好,裏面卻踏空,永不足以為善。

    蓋由彼以聖賢法語止可借為議論之助,而使之實體之於其身,則曰此迂闊也,而何以便吾私?是以心口相反,所言與所行如出二人。

    嗚呼!聖賢千言萬語教人存心養性,所以存養此真實也,豈以資人之口體而已哉!俗學至此,遂使質實之道衰,浮偽之意勝,而風俗之不競從之。

    其陷於惡而不知反者,既以妄終其身;而方來之秀,習於其父兄之教,良心善性亦漸漬汩沒,而墮於不忠不信之歸。

    昔人有言:今天下溺矣。

    吾黨之士,猶幸而不盡溺於波頹瀾倒之衝,纓冠束帶,相與於此求夫救溺之策,則如之何?噫!宜亦知所勉矣! 或曰:「至誠無息,不息則久,積之自然如此,豈卒然旦暮所及哉?今有人焉,平生無以議為,而一日警省,欲於誠學旋生用工夫,則前妄猶可贖乎?」曰:無傷也。

    溫公五六歲時,一婢子以湯脫胡桃皮,公紿其女兄曰:「自脫也。

    」公父嗬之曰:「小子何得謾語!」公自是不敢謾語。

    然則溫公腳踏實地做成九分人,蓋自五六歲時一覺基之,溫公猶未免一語之疵也。

    元城事溫公凡五年,得一語曰:「誠。

    」請問其目,曰:「自不妄語人。

    」元城自謂:予初甚易之,及退而自隱括日之所行,與凡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

    力行七年而後成。

    然則元城造成一個言行一緻,表裏相應,蓋自五年從遊之久,七年持養之熟,前乎此,元城猶未免乎掣肘矛盾之愧也。

    人患不知方耳!有能一日渙然而悟,盡改心志,求為不謾不妄,日積月累,守之而不懈,則凡所為人偽者,出而無所施於外,入而無所藏於中,自將銷磨泯沒,不得以為吾之病,而縱橫妙用莫非此誠,《乾》之君子在是矣。

     或曰:「誠者,道之極緻,而子直以忠信訓之,反以為入道之始,其語誠若未安。

    」曰:誠之為言,各有所指,先儒論之詳矣。

    如周子所謂「誠者,聖人之本」,即《中庸》所謂「誠者,天之道」,蓋指實理而言也。

    如所謂「聖,誠而已矣」,即《中庸》所謂「天下至誠」,指人之實有此理而言也。

    溫公、元城之所謂誠,其意主於不欺詐,無矯偽,正學者立心之初所當從事,非指誠之至者言之也。

    然學者其自溫公、元城之所謂誠,則由《乾》之君子,以至於《中庸》之聖人,若大路然,夫何遠之有?不敏何足以語誠?抑不自省察,則不覺而陷於人偽之惡,是安得不與同志極論其所終,以求自拔於流俗哉?愚也請事斯語,諸君其服之無斁! 熙明殿進講《敬天圖》、《周易·賁卦》 〈(彖曰:「《賁》,亨,柔來而文剛,故亨。

    分,剛上而文柔,故小利有攸往。

    」「天文也。

    文明以正,人文也。

    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 臣聞賁,文飭也。

    色相間則成文,故柔來文剛。

    剛上文柔,剛柔相間,所以為賁。

    《賁》,離下艮上,離之體,中以一柔間兩剛,是柔來文剛;艮之體,上以一剛乘兩柔,是剛上文柔。

    使獨剛獨柔,不相為用,則不成文矣。

    此言《賁》之卦義也。

    天之文為二曜五行,象緯交錯,故曰「觀乎天文」。

    此言天之賁也。

    人之文為三綱五常,倫理次序,故曰「觀乎人文」。

    此言人之賁也。

    以上像《易》彖大意。

     臣竊窺先皇帝作圖之旨,以敬天為名,其於《賁》卦,實摘取「觀乎天文,以察時變」一條。

    臣謹按圖義而為之辭。

    臣竊惟天一積氣耳,凡日月星辰,風雨霜露,皆氣之流行而發見者。

    流行發見處有光彩,便謂之文。

    然有順有逆,有休有咎,其為證不一,莫不以人事為主。

    時,時世也。

    彖《易》聖人不曰天變,而曰時變,蓋常變雖麗於天,而所以常變則繫於時。

    人君一身,所以造化時世者也,故天文順其常,則可以知吾之無失政,一有變焉,咎即在我。

    是故天文者,人君之一鏡也,觀鏡可以察妍媸,觀天文可以察善否。

    且如曆家算日食雲:「某日當食幾分。

    」固是定數。

    然君德足以消弭變異,則是日陰雲不見,天雖有變,而實制於其時。

    又如旱魃,災也,才側身修行,則為之銷去。

    熒惑,妖也,才出一善言,則為之退舍。

    天道人事,實不相遠,自古人君凡知畏天者,其國未有不昌。

    先皇帝深識此理,故凡六經之言天文者,類聚而為之圖,以便觀覽,且恐懼修省焉。

    聖明知敬嚴父之圖即敬天,在此矣。

    嗚呼!曷其奈何不敬! 〈(此先生兼崇政殿說書日講篇也。

    講篇非一,如講《詩》之《定之方中》一篇,諷當時修繕事,今亡其辭雲。

    道體堂謹書。

    )〉 行狀 先君子革齋先生行實 先君子諱儀,字士表,生嘉定乙亥八月二十四日,寶祐丙辰五月二十八日歿於京,次年九月九日封於鄉之佛原。

    嗚呼,天乎!仁者壽,有德者祿,先君子乃止是邪!不肖孤上累先君子久於旅,飲膳醫藥失節,用速禍,非天,實不德有惡子至此,釁戾丘淵,身百莫贖。

    柴骨欒心,不自意偷視息至今日,得黽勉圖大事,猶瀝血苫塊以字先德。

    嗚呼!尚忍言之! 先君子嘗考次譜系,文氏繇成都徙吉。

    五世祖炳然,居永和鎮。

    高祖正中,繇永和徙富川。

    曾祖利民,妣郭氏。

    祖安世,妣劉氏。

    考時用,妣鄒氏,繼母劉氏。

    世有吉德,鄉以君子長者稱。

    一是方寸,留耕於子子孫孫。

    先君子嘗言滯學守固,化學來新,以一「革」字誌韋佩,人皆稱革齋。

    性愛竹,依竹辟一室。

    傍竹居,或稱竹居。

    不肖孤聞之諸父:先君子幼穎慧,器質端重,進止如有尺寸,書經目輒曉大義,越時舉全文不一遺。

    見鄉曲前輩,必肅容請益。

    暨長,天才逸發,志聞道,嗜書如飴,終日忘飲飧。

    夜擎燈密室,至丙丁或達旦,黎明,挾冊簷立,認蠅字不敢抗聲愕寐者。

    人雖苦之,甘焉。

    蓄書山如,經史子集,皆手自標序,無一紊。

    朱黃勘點,纖屑促密,靡不到。

    至天文、地理、醫蔔等書,遊鶩殆遍。

    手錄積帙以百,揮汗嗬凍弗斁。

    鉤引貫穿,舉大包小,各有條。

    間質難疑,剖析響應,某事出某書某卷,且指數以對。

    為文發持滿,無不的中,機軸必己出。

    命意時,娓娓談他事,若莽於尋繹;一援筆;雲行水流,無凝滯。

    中年文氣益老,拾汗漫,歸諸約,不峭峭刺目,有溫醇渾厚之風焉。

    閑居侃侃,春意溢出顏面。

    早事祖,盡敬祖母,優遊暮齒,視藥膳,臥興扶持,華髮鍾愛,父嚴母慈。

    侍夙夜,省燠寒,一出忱意,不視顏色為肅愉。

    事繼母篤至,始終無纖芥間,一家氣象藹如和風,鄉黨稱孝。

    於宗族厚,待季父削藩町,悲欣同情。

    季父歿,不幸子病廢,經紀其家,撫幼侄等己子。

    疏從遺孤振翼之,俾蒙於成,辟居居無居者,歲時衣粒各有節度。

    嘗謂宗族一本,誼不得不恤。

    愛範文正公《義田記》規模次第,曰:「吾得志,當放此行之。

    」親姻孤貧者,哀矜勞苦,撫字無遺力。

    喪不克理辦之棺,至己所服用,捐以斂。

    雖在疏末次序,情文各惟其稱。

    與人交,好大體,不為細家迫速。

    戶外屨日滿,絕甘分少,無疏密皆被和氣。

    交誼天至,聞貧困患難,赴急如不及。

    忱意感人,有臨終握手,欷歔流涕託之以孤者。

    歲大比,凡與大夫待博士選者皆有約首,誼綿數科。

    間不能與,自捐貲籍其名,暨充賦,就奉為助。

    約所不及,以意告,傾己有為行資,至貸以應,誼聲錚然。

    對人氣語和易,鄙夫窶人,亦曲加體接,無一失聲氣。

    去裏有蹈非彜,悉忠愛援誼開陳,聞者感動。

    見後進片善,獎予不容口,孜孜誘掖如子弟。

    給數畝,耕者多不輸,寧令負己,不忍直於有司。

    蒔園漁池,相效無一償,亦不較。

    間嗤不武,則曰:「彼貧且殆,吾奈何捃之?」有竊負其貲去,既而困還,不惟不加責,恤其人終身。

    將作室,累木齊垣,時癘死多露骼,惻然曰:「吾可無居,人不可無斂。

    」匠棺惠貧者。

    歲賑饑,隨所有不給,至市粟以應。

    顛連無告,過目輒怵惕,隨力為謀。

    一日,讀書至晏子敝車羸馬事,愀然曰:「使吾族、吾親、吾鄉人,休休有餘,至願也!」惜嗟再三。

    家居門蔭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