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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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月桂在後台卸妝。

    這些日子她難得有機會上戲園來,唱戲成了票友客串似的。

    戲園在她預定要演的日子大做廣告,一些老戲迷,就愛聽“筱腔”,覺得那種深沉低回,特别過瘾,聽多少遍,還要再聽。

    也有人就愛看她的扮相,覺得她扮演的少婦,甜姐兒的笑臉,幾天見不到就難受。

     這天她在戲園收到一個奇怪的電話,照例是李玉代接的,那人堅持一定要筱月桂聽電話,說是有極端機密的要事。

    筱月桂沒好氣地拿過話筒。

    話筒裡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你做的醜事,我們全知道了。

    ” “了不得!”筱月桂諷刺地說。

    她接到過很多奇奇怪怪的電話,從來不當一回事。

     “你當過野雞!” “我當過你的祖宗!”筱月桂把電話一扔。

     過了半分鐘,那個人又打過來了。

    筱月桂不接,不過她心知還是那人,倒要看看他有什麼話要說,便讓李玉聽下去。

    李玉邊聽邊傳話給她: “叫筱月桂拿出兩萬元,不然把确鑿證據公布于衆。

    ” 筱月桂說:“你告訴他,叫他先拿兩萬元雇保镖,不然還沒有來得及公布,頭就找不到了。

    ” 在回家的車子裡,她們還拿這個事情逗笑。

    但是筱月桂隐約覺得這個人不像是在虛聲恫吓,他開價過高了。

     後來這個人又來要過幾次錢,價錢倒是越講越低,最後低到三百元。

    但是筱月桂知道如何對付這樣的勒索,堅決不予理睬:這種事,你給了錢,也保不住他不再來嗦。

     秀芳每天早晨一成不變的差事,就是購買各種報紙,剪取有關筱月桂的戲評和新聞,包括常荔荔的報道,讓筱月桂有空翻一下。

    秀芳本來認字讀報挺艱澀的,現在有空就看報,津津有味。

     筱月桂要她不管好壞都得留下,十年來,這些報道積了幾大本,筱月桂甚至能讀得出報社某些名筆寫的文字,哪怕用的是别的筆名或化名。

     在這些記者采訪時,她能背得出對方寫的得意字句,弄得記者興奮異常,受寵若驚:自己寫的字句,竟然能如李杜詩一樣傳誦!這個名女人既然看重他們,他們也就更樂意寫她,還為她編出各種各樣的名号,稱她是“上海三百年第一奇女子”,或是“上海藝壇女祭酒”。

     但是這天的《遊戲報》有一篇文章,把秀芳看得臉紅心跳: 上海灘俏聞人竟是野雞,演藝界女光棍本自賤業。

     下文裡說:“藝術本寓教于樂,誨人以善。

    目前國内演劇界,良莠不齊亟待整頓。

    近查申曲領軍坤角,竟為幺二妓女出身,從不思悔改,經常上演淫戲,竭盡媚聲浪語,敗壞風俗。

    藝界堕落,莫為之甚。

    嗚呼,吾國藝術舉步維艱,均因此輩人誤執其牛耳,必将江河日下矣。

    ” 餘下的文字,大緻如是,竭盡挖苦之能事。

     文章的署名是“連城”。

     秀芳不敢把這篇文字拿給筱月桂看,筱月桂卻問:“《遊戲報》呢?” “今天沒有出報。

    ”秀芳說。

     “少瞎講,我就等着看這報。

    ” 秀芳驚訝地說:“你早知道啦?” “我想今天應該出洞了。

    ”筱月桂接過秀芳遞上的報紙,仔細讀了,說,“原來如此。

    說得個翻天崩雷,就這麼一點事!你給我收好。

    ” 她打了個電話給劉骥:“這是個窮瘋了的家夥,不過《遊戲報》刊登如此文字,必是明星公司主意,這本來就是明星的一批文人弄的小報。

    他們被如意公司挖走了幾個強将,留在那裡的幾個女星,樂丹丹,歐陽鳳什麼的,荔荔的出名把她們氣得不行。

    電影業界用如此手段,互相對付,不太好。

    ” 劉骥答應去問問情況,找出内幕,趁他們尚未點名,把場面圓下來。

    筱月桂答應了,如果到此為止,她将不加追究。

     這家娛樂小報,每周出版兩次。

    星期六版竟然刊登一封“讀者來信”: 連城先生文章,一發中的。

    吾國藝術界之腐化堕落,筱月桂之流表率人物,出身下流賤業,淫邪成癖,不知自愛,以绯聞為樂。

    不揭露不足以改良藝術,不清除不足以正藝風。

     筱月桂拿着報紙,沉思良久。

    到此時,已經正式打上門。

    隻要不點名她可以不問,哪怕寫得人人猜得出來,她也不管,是是非非任人評說。

    現在這家報紙是逼她說話,真的要說幾句,就得考慮如何說法。

     正在這時,餘其揚給她打來電話,他比她還着急,早就請教了力雄銀行的法律顧問。

    顧問建議訴諸法律:公共租界法庭,用的是英國法。

    英國法規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