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泛葉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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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 歙左司馬汪伯玉(道昆)與李于鱗輩七才子齊名,李本甯嘗誦曰:“李北地(夢陽)之才,能小而不能大,能短而不能長;李曆下(于鱗)之才,能高而不能下,能奇而不能正。

    王州(世貞)以才聘法,而法不勝才,人生幾何?其書充棟,微傷率耳。

    汪新安文小大長短,高下奇正,随所結撰,積句成篇,積字成句,無不精麗,其才能經緯錯綜之也。

    ”當時之評骘如此。

    (《谷卧馀》) 歙方侍郎口靜初冠,即與鄉人結詩社。

    迨入仕,汪伯玉方擅時名,倡<谷其>中社,再三招緻,匿謝不肯往。

    其句有“流水不知處,幽禽相與飛,不知春色減,忽見林花飛,永日空山寂,幽蟬時自吟,春色驚人早,雲山與世違,舊業微蟬翼,窮途信馬蹄”,宛然王孟遺響也。

    (《列朝詩集》) 休甯金野仙工詩,一日郡守賞雪開宴,索詩限填字韻,賦雲:“昨夜嫦娥弄玉簽,也應扌舀月作花钿;為嫌梅影太清瘦,幾片飛來疏處填。

    ”(《縣志》) 歙王寅仲房撰《新都秀運集》,采弘治、正德、嘉靖三朝之詩,人滿百人,詩逾三百,汪本以正居首。

    仲房曰:“以正童稚,性解為詩,弱冠挺興,遂傳高唱,若愁邊草木歇,夢裡關山多,有懷成遠詠,無伴趁幽行,野草不媚世,沙鷗甯近名?然皆潛思取境,不落常情。

    新都自程學士克勤名家,而人争相師法,君獨尚友古人,天不愛才,壯即夭折,惜哉!”(《列朝詩集》) 許文穆公國字維桢,号穎陽,為檢讨時使朝鮮。

    适國王新薨,河城君公攝郊迎禮,國以公未嗣位,不許。

    因為酌定禮儀,令公稱權署國事,用世子冠服,奉先王靈帛行禮,禮成而還,饋遺一無所受,朝鮮勒碑以頌。

    進講,托事獻規,上每悚意聽之,手書責難成善大字賜焉。

    拜大宗伯,入東閣,以三事進規,其一皇太子冊立事,上不悅,遂上書乞休者五,予告給傳歸。

    (《歙縣志》) 許文穆之從侄,豪健善擊劍,挽︹命中。

    嘗被酒卧嶺北,有虎枕其頸,醒而視之,鼻息甚酣。

    蓋虎先食犬,口吐沫,一如醉人狀。

    許熟視曰:“彼無忮心,乘醉殺之,不武。

    ”遂舍之。

    先在嘉靖中上三策,請立縣城,不果。

    後寇{穴友}至,太守陶公承學召與議事,令守東門,饬武備。

    寇不敢入,繞出宛陵。

    遂議城,以為督,授冠帶行事,卻之,徐為措置立辦。

    後辭去,商于嘉禾之皂林,以酒暴卒,祀為神。

    陶太守深傷,為文以祭。

    太守時已為顯官,即四橋先生也。

    (《湧幢小品》) 明隆慶間,司琴為歙人,黃梁小僮,事主勤慎,梁愛之,許配以小婢慶雲。

    梁夜飲堕橋,司琴救主淹死,梁歸,慶雲誓以身殉。

    梁谕之曰:“許配戲耳,更覓佳偶。

    ”慶雲忿恸數日而絕,年僅十六。

    (《亘史》) 西湖嶽墳,舊隻秦桧、王氏、萬俟Ι三像,都指揮李隆鑄銅為之,久被遊人撻碎。

    萬曆二十二年,吾邑範公涞為按察司副使,以鐵鑄秦桧、王氏、萬俟Ι、張俊四像,反接跪于丹墀,人鹹稱快焉!而擊撻者無虛日,惜乎今沒其張浚、王氏二像。

    三十年,公複司藩于浙,捐俸重葺。

    秦桧遺罪萬世,事昭史書者,實以長舌成之,而始之者張俊也。

    《春秋》之義,第誅首惡,若俊與王氏跪庭,安可免焉?(《西湖便覽》) 邑東汪伯淮名工書法,董宗伯其昌見所書“陽山寺”三字,筆勢遒逸非常,流連久之,怅然曰:“此中正大有人。

    ”(《鵬升集》) 徽俗重門族,凡仆隸之裔,雖貴顯,故家皆不與締姻。

    他裡則否,一遇科第之人,即紊其班輩,昧其祖先,忘其仇恨,行賄媒妁,求援親黨。

    倘可聯姻,不恤譏笑,最惡風也!(《蘇譚》) 張複字子遠,休甯仆也。

    好學,師黃梅瞿九思,盡得性命之奧,講學黃州,黃人群尊之為張夫子。

    九思被冤陷獄,複與瞿孺子甲走都門,詣阙上書首輔。

    張居正重其名,延與語,勸之仕,弗從。

    歸築茅屋,自耕養母,著有《釁下語》四卷,《孝經本則》一卷,《小兒語》一卷,人弗識也。

    邑令丁應泰至其村,訪張夫子弗得,浼其地缙紳詢之。

    有識者曰:“得毋某仆張姓者乎?曩自楚歸,至今供其落筆役,較他仆無異,得毋即其人乎?”詢之果是,令同紳登茅屋拜之,則繞山而逃,令于其堂四拜去。

    鄉人皆重其抱道好義,而仍安其仆隸之常也,不複以下賤相目,而張終安之,至今黃州臨坪鎮有張夫子祠。

    又臨溪有醫家仆周英跟其主抱藥囊,後遂工醫,阖邑敬焉,亦異人也。

    (《珊瑚網》) 汪宗孝歙人,好拳捷之戲,緣壁行如平地,躍而騎,屋瓦無聲,已更自檐下屹立,不加于色。

    偃二丈竹水上,驅童子過之,皆股戰,則身先往數十過,已複驅童子從之。

    跳丸飛劍之屬,見之,赧然自廢也。

    萬曆丁未,入京師,至燕城店作夢,文皇遣缇騎召使治水,引見殿上。

    文皇貌甚偉,長髯垂膝左右,以奏牍進。

    文皇推案震怒曰:“複壞我東南百萬民命,奈何?”宗孝頓首言:“臣書生不任官守,且父老不忍離子舍。

    ”文皇色不怿,有皂衣人長跪固請,乃已。

    其年淫雨,三楚三吳,沉竈産蛙,人相啖食,恻然心傷之,病革不可為矣。

    (《湧幢小品》) 《先曾祖日記》雲:“萬曆三十五年六月,徽州大水,自初三日大雨,至初五止,三晝夜不住,漂流人畜萬萬。

    府河西橋上,有七尺水頭,惟歙縣最苦,休甯次之,二日方退,曆世未遭此災異。

    三十六年五月,徽複大水,自十三至十九日,水方退,較于三十五年更大。

    今康熙三十三年十二月十八大雨,至正月二十日方止,嚴冬大雨一月餘,亦罕見事。

    ” 松園詩老程嘉燧字孟陽,休甯人,僑居嘉定。

    少學制科不成,去學擊劍,又不成,乃折節讀書,刻意為歌詩。

    三十而詩大就,谙曉音律,分寸刂合度;老師歌叟,一曲動人,燈殘月落,必傳其點拍而後已。

    喜畫山水,兼工寫生,酒闌歌罷,興酣落筆,尺蹄便面,筆墨飛動。

    或诒書緻币,鄭重請乞,摩娑縮瑟,經歲不能就一紙。

    嗜古書畫器物,一當意,辄解衣傾橐,或以赝售有相者,則持之益堅。

    有子驕稚,不事生産,經營拮據,以供其求,左弦右壺,緣手散去。

    孟陽顧益喜,以為好事好客,稱其家兒。

    坐是益重困,然而介持益甚,語及飾竿牍,學幹谒,頭面發赤,掉臂而去。

    太倉王ぁ伯常謂孟陽“世無嚴武,誰識少陵?”當今能客孟陽者,海陽顧益卿耳。

    為治裝遣行,渡江寓古寺,與一二酒人,酣飲三日夜,賦《詠古》五章,不見益卿而返。

    在裡中兄事唐叔達、婁子柔,肩随後行,不失跬步,與人交婉娈曲折,臨分執手,口語刺刺。

    至其責備行誼,引經據古,死生患難,慷慨敦笃,古節士無以過也。

    萬曆戊午,故人方方叔令長治,要之入潞,居三年,從方叔入燕,諸公争物色孟陽,皆避不與見。

    祥符王損仲博雅名士,時時過餘邸舍,就孟陽談,孟陽未嘗一往也。

    崇祯中,餘罷官裡居,構耦耕堂于拂水,要與偕隐晨夕遊處,修鹿門南村之樂,後先十年。

    辛巳春,孟陽将歸新安,餘先遊黃山,訪松圓故居,題詩屋壁,歸舟抵桐江,推篷夜語,泫然而别。

    又明年癸未十二月,孟陽卒于新安,年七十有九。

    卒之前一月,為餘序《初學集》,蓋絕筆也。

    逾年而有甲申三月之事,銘旌大書曰:“明處士某。

    ”豈不幸哉?孟陽合轍古人,迥别于近代之俗學,于是乎王李之雲霧盡掃,後生之心眼一開,其功于斯道甚大,而世或未之知也。

    遺山題《中州集》後雲:“愛殺溪南辛老子,相從何止十年遲?”世無裕之,又誰知餘之論孟陽,非阿私所好者哉?餘故援《中州》之例,谥之曰松園詩老,庶幾千百世而下,有知吾孟陽如裕之者。

    (《列朝詩集》) 孟陽實歙之長翰山人,餘嘗至其家,圓松猶在,孟陽與餘交最厚,而《列朝集》乃注休人,誤矣! 歙鄭布政旦有詩才,若“花明沛上宴,香起落中塵,河影城頭堕,秋聲塞上生,□道黃雲上,蠻村白草傍”,又“箐道十盤臨戍堡,山城百雉入邊州”,皆渾淪不落輕靡。

    (同上) 歙方廷玺為縣令,《題白水寺詩》:“石徑逢僧一話間,白雲深處不知遠,松陰日午茶煙起,不有客來僧更閑。

    ”(同上) 新安詩派,屍祝太函,曹能始見休甯吳非熊而擊節,遂流傳都下。

    其為人率真自放,好窮山林花鳥之緻,捉鼻苦吟,貴遊雜坐,竟日諷詠,不知有人。

    久之,别能始歸新安,作《東歸詩》。

    已而複出遊,訪故人于嶺南,客死新會,從弟元以其喪歸。

    新安闵景賢采輯《皇朝布衣詩》,推吳兆為中興布衣之冠。

    □□□謂親炙則孟陽,逖聽則非熊。

    庶無愧于此評,要當與千古共定之爾。

    (同上) 歙王山人野兒時習為詩,稍長,入吳家鴻山下,與妻子鋪糟不厭,遊金陵,貴人慕其名,争訪之。

    子僧劭亦能詩,早卒,有《フ明草》。

    其佳句如《陳匡左過飲》雲:“峰冷秋雲白,牆陰晚照殘。

    ”《永慶寺夜坐》雲:“風輕松韻細,露滴月涼生。

    ”《晚泊江上》雲:“晚峰生浦澹,秋月出江孤。

    ”《月》雲:“峰銜形似缺,江動影難安。

    ”人謂得乃翁衣缽。

    (同上) 歙鄭作讀書方山,自号方山子。

    為詩敏捷,一揮數十篇。

    李空峒流寓汴中,招至門下,輪較射,過從無虛日。

    周王聞其賢,召見,長揖不拜,王禮而遣之。

    《方山集》中如“寒燈坐愈親,寒葉動秋聲”之類,俱佳句。

    (同上) 開化時俪号晴川,以焦墨作山水人物,皆可觀。

    同時休甯有汪海雲亦善畫,墨氣稍不及時,而畫法近正,是皆不失畫家矩度。

    如南京蔣三松、汪孟文,江西郭清狂,北方之張平山,此等雖用以指抹,猶懼辱吾幾榻也。

    (《裨史》) 汪德初(名肇,休人)工畫,比元海雲和尚,遇酒能鼻飲至數鬥,号象飲。

    嘗誤附賊舟,賊壯其貌,不敢害,已而酒肇,乃為象飲以自豪,卒縱之去。

    後诖誤逮獄,東方司理有意其為人,面試之畫。

    德初傾墨沈于絹素,東方駭之。

    尋洗水筆為《薄曉圖》,詩雲:“五更風雨時,四野雲煙障,行人迷所之,幸得東方亮。

    ”東方大賞之,人有如此才而使久困囹圄,非有司之過乎?遂得釋。

    (《邑乘》) 嘗讀《螢雪叢說》雲:徽宗政和中,建設畫學,用太學法,補試四方畫工,以古人詩句命題,不知掄選幾許人也。

    嘗試“竹鎖橋邊賣酒家”。

    人皆可以形容,無不向酒上着工夫;惟有一善畫,但于橋頭竹外,挂一酒簾,書酒字而已,便見得酒家在竹内也。

    又試“踏花歸去馬蹄香”。

    不可得而形容,何以見得親切?有一名畫,克盡其妙,但掃數蝴蝶,飛逐馬後而已,便表得馬蹄香出也,果皆中選。

    或雲:“試以‘竹林深處酒家垆’;于竹林中畫一徑,一人騎驢捧葫蘆出,乃沽酒者,真畫得深處二字出。

    ” 唐人詩:“萬綠枝頭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

    ”舊時常以此試畫工。

    衆工競于花卉上妝點,皆不中選;惟一人于危亭缥渺,綠楊隐映之處,畫一美人憑欄而立。

    衆工遂服。

    唐明皇嘗賞千葉蓮花,因指妃子謂左右曰:“何如此解語花?”而當時詩雲:“上宮春色四時在。

    ”蓋此意也。

    又試萬山藏古寺。

    或露寺門,或山寺角,皆不合式;惟一人畫千峰百軸外,有孤僧從半道歸。

     丁瓒字汝器,居休甯西門,丁氏自宋世業醫。

    嘉靖初丁繩以醫名,子畜瓒授其業,已藉數百缗,欲與子瓒謝歸。

    醫則奇中,人以仙目之。

    性好客,客嘗滿,嘗出五十缗,脫人于厄。

    書畫有米倪風。

    年六十卒。

    丁雲鵬字南羽,瓒子,善書善詩,以繪事名海内,比李龍眠,人得其片紙,什襲珍藏。

    汪司馬伯玉為之傳。

    (《休甯志》) 海内琵琶,惟儀揚稱最,張瞎子尤翹楚也。

    嘗往湖廣販米,旅次閑暇,秋月當窗,興動,忽按譜作數弄,聞者無不歎絕。

    晨起隔房一老賈,忽迎笑曰:“夜來吾子妙撥乎?特恐尚非絕技,吾子今後不彈可也。

    ”張駭甚,以為老賈必善斯藝也,堅欲求奏一曲。

    老賈曰:“吾非能音律,特往來此地久,此房乃專賃之主人者。

    憶數十年前,隔房有客撫琴,時予方經營失利,三鼓不寐,聞其音超超入妙,不覺睡去。

    今予方獲利數十倍,心體暢遂,倚枕即到華胥,聞子所奏,而反徑夜無眠,用是知尚非絕技也。

    ”張瞎子良久大悟,即泛舟赴姑蘇,盡棄其學而學琴焉。

    三年得其神,于是再撥琵琶,遂無有出其右者。

    吾邑查八十尤工《琵琶行》,名在張瞎子之前。

    (《柳軒叢談》) 查八十名鼐,休甯人,以琵琶擅場。

    嘗師壽州鐘山,盡得其法,卧起服習,日夜不絕音。

    居頃之,過山遠矣,每彈四座辟易,以為神,鄉人汪道昆為之傳。

    (《休甯志》) 餘嘗讀《耳談》雲:“京師瞽人李近樓者,籍錦衣千兵,善琵琶,能左右手彈新聲古曲絕妙。

    平生羁愁哀怨,及人己胸中事,皆于弦鐵撥發之,令人發上指,淚交下。

    忽作魚山梵呗,冷然孫僧雲水,複作蘇台圍獵,凄然百獸鳴嗥。

    某公嘗謂蘇公納曰:“仆居京數年,恨不聽李瞽琵琶。

    ”已而以侍禦拜命使蜀,而蘇蜀人,獨餞之,酒酣曰:“有麗人以侑觞可乎?”公不可。

    忽屏内笑聲出,如所謂麗人,而别一老妓,若嗔其笑,悠揚作聲怒之。

    已而又若麗人不受教而谇語,擲器皿堕地,成碎磁聲,種種逼真。

    某公大驚出走,蘇笑曰:“無妨。

    ”遽令徹屏,獨瞽者抱琵琶坐,旁無一物,諸聲皆自琵琶出者也。

    公詫曰:“今日乃識李君。

    ”于是聽琵琶終夜不去。

    今京師及大都,往往有工此技者。

     休甯胡侍禦宥巡貴州,以仆文順文學從。

    侍禦按部畢節,感瘴得脾疾,羸瘦且殆。

    文順曰:“吾聞長老言,痨疾非人肉不起。

    ”乃齋沐,股肉雜進之,侍禦病小損。

    居月餘複笃,且易箦,文順方以股瘡卧疾。

    文學不忍見主人死,曰:“死而可代也,吾六尺直鴻毛耳!即不獲代,而主君卒不諱,孤魂在萬裡外,誰與從者?惟先死以俟耳。

    ”遂自頸其喉咽,所不合者僅指許,然竟不死,而侍禦死。

    (《王州傳》删本) 金峰胡公宥甲戌進士,能文章。

    諸生時下帷嘔血甚劇,夢黃冠假艮背之旨,疾乃瘳,每神其術,不語人。

    嘗自城南夜歸,燈火相接,乃門阒無一人。

    舟覆彭城,賴居人出溺,公問故,則神人夙戒,謂賢者有厄,宜亟持勾網以救。

    見屠者将解牛,市而豢之守冢,及公卒于黔,牛不食死。

    (《湧幢小品》) 風水之說,徽人尤重之,其平時篝争結訟,強半為此。

    遂有﹃民朱從志等數十人,詭知地術,杜撰妖書,創制鬼印,鐵車槔械,鑽石掘磚,無堅不入,窺以驗之,地蠱誘豪貪,以圖厚利。

    每發冢時,必外張皮帳,以掩燭光,布盛草上,以覆故迹,穴大如鬥。

    而賊徒朱明号穿山甲者,緣穴出入,其捷如神,毀棺易屍,任從簸弄。

    或男女相混,或一擲數屍,或入赝骨以雜真,或出真骨以入赝。

    如是者數年,毒流缙紳之家殆盡。

    萬曆己亥歲事發,坐死者十六人,論遣者四人,拟徒者三十餘人,其脫逃者甚夥。

    (《稗史》) 汪文言再下诏獄,鍛煉兩月餘,弗屈,有旨杖之百。

    其甥悲失聲,文言叱曰:“孺子真不才,死豈負我哉?而效兒女子相位耶?”至是下獄,嚴鞫者四,酷刑備加,弗屈如故。

    最後不能堪,始仰視許顯純曰:“吾口終不似汝心,任汝巧為之,我承焉可也。

    ”顯純誣魏周諸人以贓,文言蹶起曰:“天乎冤哉!以此蔑清廉之士,有死不承!”(《通記》) 汪文言祖居車田,與餘舊墅,相去三裡許。

    父老嘗謂世議文言非正人,餘诘之,以出身吏書對。

    餘曰:“三楊宰相,亦有以吏顯者,顧問其人何如耳?文言護楊左,觸權,慘刑至死不悔,如若言觸魏者,非正人,将附和魏者為正人乎?” 餘邑南鄉商山人,未三十辄夭死,今一村皆貧,而龐眉者比比。

    吾鄉人言富者每豔商山,餘嘗張目不答,徐笑曰:“吾思吳懷賢,吾思吳聞禮。

    ”懷賢天啟時中書舍人,亦忤魏而死者也。

    聞禮字去非,丙戌死于閩。

     崇祯元年,上幸太學,國子生婺源人江旭奇,以所注《孝經》、《小學》,奏請頒行天下學校,同五經四書命題試士。

    大稱上旨,即诏禮部如議頒行。

    (《婺源志》) 邑多鑿石為大聖像,立祠寬廣不過二尺許,田神也。

    南鄉有大聖祠已毀,相傳劉誠意遺記雲:“日出正當寅,大聖頭裡出黃金。

    ”鄉人不解,斷其頭不得。

    後誠意子孫來合其頭,視寅時日影斜射處,掘其金去。

    (《嘯虹筆紀》) 婺源江君輔,幼工奕,稱國手。

    年十七,忽一人扣戶稱江北某家,延請角技。

    君輔袱被随之往,月餘抵中州某宦宅,其人先入内,見某宦詐雲:“吾途窮,鬻吾子為歸串。

    ”既得金立契,複涕泗曰:“父子情不忍面别,請從後門去,免吾子牽衣慘狀也。

    ”宦信之。

    君輔方久坐堂上訝無出肅客者。

    忽一{髟}頭婢,肩水桶,目江大聲曰:“爾新來仆速出汲。

    ”江驚異,厲聲争之。

    宦從内出,持券示曰:“爾父賣爾,去複何雲?”江曰:“異哉!君數千裡遣使迎我手談,乃為此不經語乎?誰為吾父?”出所著《奕譜》呈宦證之,宦大驚曰:“汝果能勝我,言即不謬。

    ”甫對著,君輔連勝數局,宦爽然深相禮貌。

    其地有國手,從無出其右,宦忽請對局,輔又連勝。

    宦大喜,待為上客,盤桓數月,作書疊薦好奕钜公處,獲金數百歸。

    (《柳軒叢談》) 先大夫善奕,君輔常主予家海陽萬青閣,同時若蘇亦瞻、過百齡、汪漢年、汪幼青、汪仲芳皆稱國手。

    讓吳于田,汪輝楚二子,常對奕園中,先大夫樂為居停主人。

    亦瞻又為諸國工冠,所著《弈薮》刻闆,尚藏予家,今為行世。

     徽處萬山中,絕無農桑利,茗之外惟墨,而舊志稱徽産硯,今雖有,而佳者絕少矣。

    宋郡守謝公于理宗有椒房之親,貢新安四寶:澄心堂紙,汪伯玄筆,李廷墨,舊坑石之硯。

    今無論硯不可得,而舊坑之名亦湮矣。

    按舊坑在婺源縣羊鬥嶺之盡處,兩水夾之。

    唐開元間,獵人葉氏得石于其地,因以為硯,自是歙硯聞天下。

    舊坑古名羅紋坑,其一曰緊足坑,又次曰莊基坑,相去赢百步,而石品絕不相似。

    其舊坑之中,又自支為三:曰泥漿,曰棗心,曰絲石,去舊坑才數尺,石品亦異。

    自莊基北行二裡,氵斥溪微上,曰眉子坑,則東坡所歌者,坑今在水底,不可,其陵谷變遷之驗欤?舊坑絲石,為世所貴。

    硯材之在石中,如木根之在土中,大小曲折悉如之。

    者先剝去頑石,次得石為硯材而極粗,工人名曰粗麻。

    石之心最緊處為浪,又出至漫處為絲。

    又外愈漫處為羅紋。

    故吾郡雙溪王公之記曰:“緊處為浪,漫處為絲。

    ”至論也。

    絲之品不一:曰刷絲,曰内裡絲,曰叢絲,曰馬尾絲,皆因其形似以立名,不必悉數。

    以石理勁樓,故紋如絲,而旁為牆壁,獨吐絲甚奇。

    平視之,疏疏見黑點如灑墨,側睨之,刷絲粲然。

    工人所謂硯寶,獨舊坑棗心坑或有之,蓋石之精,吐出光彩,以為絲也。

    元至元十四年辛巳,達官屬婺源縣尹汪月水求硯,發數都夫力,石盡山頹,壓死人乃已。

    蓋常時取之已如此其難,具盡矣,今之不可複得宜也。

    (《雲谷卧餘》) 龍尾山婺源縣東百裡高二百仞,周三十裡。

    山石瑩潔,有羅紋,為硯質比端溪,故又名羅紋山,又名硯山,邑人汪藻有記。

    (《婺源志》) 蘇易簡《文房四譜》雲:“今歙州山有石,俗謂之龍尾石,亦亞于端溪。

    若得實心,巧匠就而琢之,貯水處圓轉如渦旋可愛。

    ”(《郡志》) 南唐元宗精意翰墨,歙守獻研,并薦工李少微。

    國主嘉之,擢為硯官,令石工周全師之,其後匠益多。

    (同上) 《歙硯說》雲:“凡取石,先具牲醪祝闆,齋戒擇日,至山下設神位十餘于壇,祝訖發之。

    稍亵慢,必有蜂虿蟲蟒,毒物傷人。

    蓋神物所惜,不欲廣傳人間,所得不過百十枚,即竭矣。

    又當再祝之,前後齧死者十餘人,今皆預祀享也。

    ”唐侍讀《硯譜》雲:“二十年前,頗見人用龍尾石硯,求之江南故老雲:‘昔李後主留意翰墨,用澄心堂紙。

    李廷墨,龍尾硯,三者為天下冠,當時貴之,自李氏亡而石不出,亦有傳至今者。

    ’景中,校理錢仙芝守歙,始得李氏取石故處,其地本大溪也,常患水深,工不可入。

    仙芝改其流,自是方得之。

    後縣人病其需索,複溪流如初,石乃中絕。

    邑官複改溪流,遵錢公故道,而後所得盡佳石,遂與端石并行。

    ”(同上) 何遠雲:“涵星硯龍尾溪石風字樣,下有二足,琢之甚薄,先博士君得之外姓侄黃材成伯。

    成伯嗜研,求主婺源簿,顧視一老研工甚至。

    秩滿,研工送之百裡,探懷出一研為赆,且言明府任三年所收,無此研也。

    黃責其不誠,工雲:‘凡臨縣者,孰不欲得佳研?使每研必珍石,則龍尾溪當泓為海不給也。

    此石歲采不過十數,幸善護之。

    然研隻如常研,無甚佳者,但用之久,至垢埃積,經月不滌,而磨墨如新,此為勝絕。

    ’”(《春渚記聞》) 新安墨以黃山名,數十年來,造者乃在婺源黃岡上,戴彥衡、吳滋為最。

    彥衡紹興八年,以薦作複古殿等墨,其初降雙角龍樣,是米待制元晖所畫,繼作蛙璧及戲虎樣。

    時議欲就禁苑為窯,稍取九裡松古松為之。

    彥衡以松生道旁平地,不可用。

    其後衢池工者,載它山松往造,亦竟不成。

    彥衡未幾死,嘗出貢餘一圭,示米元晖,米以為罕有其比。

    詩人吳可贈詩曰:“病來□喜折钗股,老去長懷雙脊龍;他日扁舟曾乘興,摩娑圭璧小從容。

    ”吳滋家有汪内相帖雲:“吳滋作墨,新有能聲,紹興庚申于新安郡齋,授以對膠法,此墨是也,試之當見佳。

    ”滋又求題品李參政漢老,李公雲:“已經平子矣。

    ”呂舍人居二,亦嘗遺以詩,今在東宮。

    以滋所造甚佳,例外支犒,設錢伍萬。

    (同上) 蔡君谟雲:“李超易水人,唐末與子廷亡至歙州,其地多松,因留居,以墨名家。

    其墨有劍脊圓餅,面多為龍文,能削木墜水底,經月不壞。

    後至宣和間,其墨貴于黃金,蓋黃金可得,而墨不可得也。

    ”(《文苑四史》) 吳布衣拭字去塵,居休甯之商山,宗族多富人,去塵獨好讀書鼓琴,布衣芒鞋,寥然自娛。

    輕财結客,好遊名山水,從曹能始自楚之黔,覽勝搜奇,歸攜一編,以誇示裡人,裡人争目笑之。

    仿易水法制墨,遇通人文士,倒囊相贈。

    富家翁厚價購之,辄大笑曰:“勿以孔方兄辱吾客卿也。

    ”坐此益大困,耳聾頭眩,為悍婦所逐,落魄遊吳門,遇亂,死虞山舟中,毛子晉為收葬之。

    去塵有《不寐詩》雲:“莫怪故人消息斷,誰教金盡見床頭?”(《列朝詩集》) 明朝禦用内墨,則宣德之龍鳳大定,光素大定(青填金填大明宣德年制,字别有朱藍紫綠等定),外則國初之查文通龍忠迪(碧天龍氣水晶宮二種),方正(牛舌墨),蘇眉陽(臣蠶小墨)。

    嘉萬之羅小華(小道士等),汪中山(太極十種玄香,太守四種,客卿四種,松滋侯四種),邵青丘(墨上自印小像),青丘子格之方于魯(青麟髓等其子封曰義倉篆),程君房(玄元靈氣等方程墨各有譜),汪仲嘉(梅花圖),吳左于(玄淵髻珠二種),丁南羽父子(一兩何染三萬筆)。

    今之潘嘉客(紫極龍光),潘方凱(開天容),吳名望(紫金霜),吳去塵(不可磨,未曾有等),而市品價尤重者,始方羅,中方程,今兩吳也。

    羅尚珠寶增墨之光,亦減墨之黑,羅不如方(官墨亦太多香料)。

    程尚膠輕,宜南不宜北,程不如方。

    兩吳質輕煙細,易松以桐,佐桐以脂,煙兩,油三石,今五石矣。

    遠煙獨草,今茜染四剖矣。

    膠用鹿麋,熟而懸之經年矣。

    夫焰頭蝕煙,則白角以時解,膠則凝釋。

    若遂能懸之側毂,使輪旋而受煙,法古幹漆,取代膠尼,徐铉李廷何至殊異哉?(《帝京景物略》) 水南汪中翰德滋樹少時詣歙程君房市墨,必欲售最上者。

    程诋之曰:“君所需此已足,何用頂煙為?”汪怒歸,窮工制務滋堂墨,遂駕程上。

    予偶購得中翰舊煙制玉界尺墨試之,諸名墨俱出其下,不自寶惜,盡散去,今不可得矣。

     石腦油煙作墨堅重,以松煙者疏而碧,今不必也。

    李廷上矣,近代程君房、方于魯、祝彥輔、羅小華、丁南羽、邵奇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