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驅睡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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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園主人曰:“一枕黑甜,最易費人神智,此聖人有不如博弈之歎也。

    中山千日酒,華山一欠伸,甯可為天下繩哉?取狂士則心薄鄉願,重勇俠則羞千古。

    無氣骨男子,言定數則怨尤忽消,論報施則恩仇宜凜。

    至于醫方以濟人之急,仙釋以解人之頤,均破我瞢騰良藥也,統名之曰驅睡。

    ” ◎狂士 卑以自牧,正不須狂。

    雖然,小子狂簡,德之基也,道之器也。

    顔延之四子,各得其父之一,宋主曰:誰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

    狂亦何病? 無錫王孟端工繪事,在京邸與一商人鄰居。

    月下聞吹箫聲甚喜,明日往訪其人,寫竹以贈曰:“我為箫聲而來,當用箫材報之。

    ”其人不解事,以紅<毛瞿><毛俞>為饋,乞再寫一枝為配。

    孟端大笑,取前畫裂之,而還其饋。

    (《列朝詩集》) 永樂中,曾狀元體貌魁碩,文學充贍,朝野鹹聳望焉。

    有交趾貢使,飲量絕人,上令左右舉善飲者款之,或舉二都護以對。

    上曰:“朝廷上無一善飲者乎?”曾聞之,即自請往。

    上問曰:“卿量幾何?”曰:“款此二使足矣,不必盡臣量。

    ”于是飲徹夜,二使皆醉愧而去。

    翌旦謝恩,上悅曰:“不論文學,隻是酒量,豈不作我明狀元耶?”益賜之酒。

    後病卒,且氣絕,呼酒飲至醉,題曰:“宮詹非小,六十非天,我以為多,人以為少。

    易箦蓋棺,此外何求?白雲青山,樂哉斯邱!”(《玉堂叢語》) 常熟桑悅字民怿,讀書一過,辄焚棄之。

    為博士弟子,谒部使者,書刺曰:“江南才子。

    ”使者大駭,延之較書,預刊落以試。

    悅校至不屬,即索筆足之,使者乃敬禮焉。

    年十九,領成化乙酉鄉薦,會闱策“胸中有長劍,一日幾回磨”,為吳簡讨汝賢所黜。

    又作《學以至聖人之道論》,有“我去而夫子來”語,為邱學士仲深所黜。

    三試得乙榜,年二十六,籍誤以二為六,用新例辭不許,除泰和訓導。

    仲深嘗召令觀所為文,绐曰:“出某集。

    ”民怿心知之曰:“明公謂悅不怯穢乎?何得若文而令悅觀?”仲深為屈服。

    民怿既之官,仲深屬提學掾善遇之。

    掾至,問桑悅令何在,豈有恙耶?長吏素遭狎侮,皆銜之曰:“無恙,自負不肯來。

    ”掾使吏往召之,曰:“連宵旦雨淫,傳舍圮,守妻子不暇,阿得候掾?”掾坐久,益兩吏促之。

    民怿怒曰:“始吾謂天下未有無耳者,乃今知有無耳者,掾是也。

    與若期,三日後來,複則不來矣。

    ”掾聞,欲收之,緣仲深不果。

    三日後詣掾,長揖就列,掾厲聲诃之。

    民怿前曰:“昔汲長孺不拜大将軍,至今兩賢之,明公奈何以面皮相恐,薄待廖廓之士耶?”因解绶請去。

    掾不得已,下階留之。

    禦史聞悅名,召令說詩請坐講,講未竟,即跣足爬垢,禦史不能耐,乃罷講。

    遷長沙通判,調柳州,意不欲行。

    人問之曰:“宗元久擅此州名,不忍遽往奪之耳。

    ”會外艱歸遂不出。

    居家益任誕,褐衣楚制,往來郡邑間。

    民怿在燕市,見高麗使臣,市本朝兩都賦,無有,心竊恥之,作《兩都賦》。

    慕阮公詠懷,作《感懷五十四章》;居長沙,著《庸言》,自以為究天人之際,非儒者所知也。

    吳郡閻起山秀卿作《二科志》,以民怿首列狂簡,曰:“狂者未嘗無人,至如民怿可與進取者也。

    ”(《列朝詩集》) 常評事倫字明卿,山西沁水人,正德六年進士,除大理寺評事,谪壽州判官,遷知甯羌州,卒年三十四。

    明卿多力善騎射,時馳馬出郊,與侯家子弟挾少年較射,問知為常評事,奉大白為壽,辄引滿揮鞭馳去。

    又時過倡家宿,至日高舂徐起赴朝,參朝吏诃之。

    敖然曰:“故賤時過從胡姬飲,不欲居薄耳。

    ”中考功法,調判,庭詈禦史,罷歸,益縱聲伎,自放酒。

    間度新聲,悲壯豔麗,善書畫。

    好彭老房中法,謂神仙可立緻。

    從外舅滕洗馬飲大醉,衣紅,腰雙刀,馳馬渡水;馬顧見水中影驚蹶,刀出于腹,潰腸死。

    平陽守王溱為之收葬,有《常評事集》四卷,其《吊淮陰侯詩》,中原豪俠,至今猶傳之。

    (同上) 王稚欽為文頃刻便就,多奇氣,然好狎遊,黏竿風鸱諸童子樂,又蹶不可馴,父母扶撲之,辄呼曰:“大人奈何辄虐海内名士耶?”為翰林庶吉士時,已有名,其意不可一世,僅推何景明而好薛蕙、鄭善夫。

    故事,學士二人為庶吉士師,甚嚴重,稚欽獨心易之。

    時登院署中樹,而窺學士過,故作聲驚使見,大恚,然度無如何,佯為不知也,乃已。

    當授官給事中,用言事過,诏特予外補裕州守。

    既中不屑州,而以谏出,知當召,益驕甚。

    台省監司過州,不出迎,亦無所托疾。

    人或勸之,怒曰:“龌龊諸盲官,受廷迎耶?當不愧死。

    ”一日出候其師蔡潮,以他藩道者,潮好謂曰:“生來候我固厚,而分守從後來,亦一見否?且生厚我以師故,即分守君命也。

    ”稚欽曰:“善。

    ”乃前迎分守,分守既下車,數州吏微過,當稚欽笞之十。

    稚欽大罵曰:“蔡師誤先生見辱。

    ”挺身出,悉呼其吏卒從守,勿更侍;一府中懾伏,亡敢留者。

    分守窘,不能具朝,謀于蔡潮;潮為謝過,稍給之,僅得夜引去。

    于是監司相戒,莫敢道裕州者。

    既歸愈益自放,達官貴人,來購文見者,稚欽多蓬首囚服應之。

    間衣紅窄衫,跨馬或騎牛,噓歌田野間,人多望而避之。

    (《玉堂叢語》) 黃謙工部主事,會試時過書肆,有《菊坡叢話》四冊,持閱之。

    傍一人從公惜閱,視其貌寝甚,調之曰:“老鼠拖生姜。

    ”譏其無用也。

    其人微笑,私問公姓名。

    後與公同第官刑部,會公以夤緣事發,參送法司。

    其人坐公受賄削籍,過司日,大聲曰:“老鼠拖生姜。

    ”公始悟結怨之繇。

    (《座右編》) 沈周名重一時,蘇州守求喜畫者,左右以沈對,便出朱票拘之。

    沈至,命立庑下獻技,沈乃為《焚琴煮鶴圖》以進。

    守不解曰:“亦平平耳。

    ”明年入觐。

    見守溪王公,首問:“石田先生無恙乎?”守茫然無以應,歸質從者,則朱票所拘者也。

    守大慚,踵門謝過。

    (《笑史》) 鵝池生宋登春好詩,吳人徐學谟為荊州守,自往物色之,至再,始見。

    明日戴紫冠,衣皂缯衫,報谒,踞上坐,隸人皆竊罵之。

    守為授室城中,約移居日往訪。

    屬有參谒,日旰往,生鍵扉卧,不納守。

    守令人穴垣入,生方科跣,席一藁僵卧壁下;守強起之,索酒盡歡而罷。

    守罹景藩之難,赴逮江夏,生送至嶽陽而返。

    後數年,守坐廢家居;生為道士裝,持一缽,裹敗衲,行乞三千裡,訪守海上,居三月别歸。

    (《列朝詩集》) 豐主事坊字存禮,鄞縣人,為人狂誕傲僻,縱口徇意,所至人畏而惡之。

    嘗要邑子沈嘉則具盛馔,結忘年交,相得甚歡。

    或間之曰:“是嘗姗笑公詩。

    ”即大怒,設醮上章,詛之上帝。

    所詛凡三等:一等皆公卿大夫,有仇隙者;二等則布衣文士,嘉則為首;三等鼠蠅蚊蚤虱,其狂易可笑皆此類。

    (同上) 鄒平耿尚忠做秀才時,以絹送染局,屢索不得;見局中有帳簿,覽竟投之火,染博士窘甚。

    耿曰:“汝付我絹,我還汝簿。

    ”博士如命,取紙筆謄出,一字不差。

    宏治戊午中試第二名,署句容教谕,取士分房得李某等。

    後數十年,李以都憲巡撫山東,耿進谒,為門吏所阻,袖石擊鼓,自言耿尚忠來見。

    巡撫倒屣出迎,極盡綢缪,贈之金不受,跨蹇而歸。

    (《梅窗小史》) ◎勇俠 一勇之夫,雖萬人敵何有哉?最愛唐人雲:“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有不平事。

    ”又雲:“我有莫邪劍,不報小人仇,若而人者願,與之把臂入林。

    ” 宋莫者,身小而勇健,善手搏,以便捷取勝,吳下目為小虎。

    自言遇灌口二郎,授以法。

    明文皇時,外國進長人曰海衰,膂力絕倫,诏募能制之者。

    或以小虎薦,召見,令與角技,上臨觀焉。

    海衰身長逾丈,聲鳴如鐘,伏下見者皆辟易。

    顧小虎眇然一夫耳,海衰固弱視之,前提其髻,去地數尺曰:“爾欲何等死?”小虎佯作咿嘤狀曰:“任公死生。

    ”乘其不意,徑捉其腎囊,力碎之。

    海衰不勝痛,偃于地,為小虎拳蹴至死。

    上喜,厚賞之。

    (《枝山野記》) 景泰己巳,也先退後,總兵石亨坐張掖門飛樓上,望見一騎搴,一騎挾弓矢,将薄城下。

    亨侄彪請出斬之,持斧騎而往,亦縱一騎,揚前迎;寇彎弓引滿,登矢射彪。

    亨遙見彪騎上如瓜堕地,彪縱騎奮而前,一斧砍落其首。

    搴騎遁去,獲其弓,亨彪共挽不能開。

    如瓜者,乃馬鞍判官頭,戰馬制此獨高,可以遮胸,必瘿木乃堅。

    今尚射斷,若使低而不堅,一矢透心矣,寇力亦勇哉!首大如鬥,非彪曷敵也?(《庭聞述略》) 湯參将胤字公讓,襄武王曾孫也。

    十五六,入學為生徒。

    應天尹下學,傳籌召諸生,後至當笞;大呼折尹,聲撼庭木,攘袂走出,題詩府署,阖扉而去。

    周文襄聞其名,召令作啟事郎,立具狀數萬言。

    文襄上書,薦其有文武才,驿召赴京。

    于少保請試之,立将台下,摘古今将略,及兵事以問,應對如洪鐘,萬衆環視歎賞。

    于公入對,授錦衣衛百戶。

    (《列朝詩集》) 江羅德善歌,慷慨好俠,有膂力,能陸地行舟,精武藝。

    嘉靖末年,流賊入閩,鉛山劉顯奉诏入閩征寇,與賊遇,我師失利;賊益猖獗無窮,官兵往禦,莫敢正視。

    羅德超身與戰三日,賊窘,明日複戰,賊以大帳覆羅德而執之為脔。

    縣官義之,歲給米養其母妻。

    (《鉛書》) 王慷海鹽人,生有神力,嘗以指觸破屋壁穿之,而指無傷。

    與人較藝寺廊,脫衣挾柱礎壓之,始就搏,衆驚拜為師。

    駕漕艘入都遇劫,慷佯執釁不顧,第取一大竹,用脅夾破之為薪,而劫者盡斂手去。

    有徒豪倫欲盡其藝,俟慷飯,持鐵叉刺之。

    慷手飯甑底當叉鋒,跳入倫懷,以二箸貫倫鼻孔,仆之地,其捷如此。

    (《衛志》) 有二賈誤入終南山中,猿啼虎嘯,驚怪殊甚。

    二賈自分必死也,望煙炊進,得草廬,有老妪訝之曰:“爾何來?吾兒勇且武,遇之則死,宜速去。

    ”二買求哀,老妪不得已止之。

    俄有勇士以鐵杖肩二物,前一虎,後一鹿,矯而歸。

    入室,老妪語之曰:“适有二賈,吾援焉,以候,請見之。

    ”二賈為通姓氏,且告以失路艱辛狀。

    勇士憐之,遂出酒肉為饷,了無害意。

    翌日二賈告行,勇士送之,及半途而返,且告之曰:“勿語吾姓名。

    恐見知也。

    ”(《萃野纂聞》) 一瓢道士少讀書不得志,走海上從軍。

    時海寇方盛,道人拳勇非常,從小校得功,至裨将。

    後失律畏誅,匿于盜群,出沒吳楚間。

    久乃厭之,以赀市歌舞妓十餘人,賣酒淮揚間,所得市門資,悉以自奉。

    諸妓更代侍之,無日不擁豔冶,食酒肉,聽絲竹,飲食供侍,拟于王者。

    又十餘年,心複厭之,亡去,常持一瓢乞食湖湘間。

    後至沣,沣人初不識;既久,出語颠狂,多奇中,發藥有效。

    又為人畫牛,信口作詩,有異語,人漸敬之。

    饋好衣服飲食,皆受而棄之,人以此多延款道人。

    道人栖古廟中,一日于爐灰裡取金铤,付祝雲:“為我召僧來禮忏。

    ”忏畢,買一棺自坐其中,不覆,令十餘人移至城市上,手作拱揖狀,大呼曰:“年來甚擾諸公,貧道别矣。

    ”雖小巷間,無不周遍,一市大驚。

    複還至廟中,乃仰卧命衆人曰:“可覆我。

    ”衆人不敢覆,視之已去矣,遂覆而埋之,舉之甚輕,不類有人者。

    (《袁小修集》) 一門客遊大老家,久而無所事事。

    一日方群相宴坐,大老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

    ”曰:“客何能?”曰:“客無能也。

    ”舉坐皆笑。

    客曰:“亦有微長,能箍桶。

    ”大老曰:“請面試之。

    ”命放一鐵箍舊桶,去席五尺許,取竹于座上編成圈,随手擲之,其箍已将桶腰收密,而舊鐵箍落矣。

    再作一圈,複如前擲之,恰箍桶底,而底舊鐵箍又落矣。

    大老驚曰:“神技也!客必有他能,願賜觀之,勿秘。

    ”客笑曰:“彈雀可乎?”腰出小刀二寸許,向檐間擲飛雀,腰截落地而小刀依然在手。

    連擲四五雀皆然,徐收繞于指,若一環狀,而後藏之。

    大老駭甚,知其劍俠也,厚贈而遺之。

    (《柳軒叢談》) 休甯吳虎文雄膂力,嘗客金陵,雜稠人中觀劇。

    明季最強暴不逞者,莫如西北遼人,偶一人誤以泥靴踹污虎文朱履,方陪笑舉衣,為虎文拭泥,虎文惡聲加之。

    其人怪虎文文弱書生,乃敢叱我,拳毆虎文。

    虎文随以手揮之,其人辄仆,而其黨公忿成群,來毆虎文。

    虎文聲色不動,觸之無不傷者,其黨充營軍者愈集,圍虎文數層。

    虎文談笑應之有餘。

    适參将道經其地,素與虎文善,乃叱衆散。

    虎文之勇,由是益震金陵。

    一日在常熟某先生坐,方诩其技,一老人道裝者微哂之。

    虎文怒,诘道人何方人,且曰:“若亦知槍棒乎?”告以新安之歙邑人,虎文益怒,诘曰:“若亦知歙之膂力第一人畢昆陽乎?”道人曰:“吾兄子。

    ”虎文笑其誕,出座欲與較槍。

    道人持槍笑曰:“欲讓若幹?”虎文瞪目不解所謂,道人曰:“吾手前握槍杆一尺,則子槍當長我槍一尺,是讓矣。

    子亦如吾侄,受我讓五寸乎?”虎文從之,運用槍法,直取老道,老道全不為動。

    乃虎文用槍到極巧妙處,幾中老人,然後直前一折,虎文槍已落手飛牆外矣。

    虎文不覺屈膝,老人笑扶之起曰:“子槍法誠善,惜用之太急也!吾與子戲,豈忍傷子?但令空手足矣。

    ”(《柳軒叢談》) 天啟二年三月,操江徐必達年七十二歲,出巡至儀真,帶家兵三十人,又帶鐵關王刀一把,重七十三斤。

    十三日閱水操,内有家兵四人,能舞其刀,餘兵及看者數萬餘人,皆不能舉。

    自耿操江為關白之變,于萬曆廿四年出巡至今,計廿六年,未見有操江按臨。

    (《先曾祖日記》) 休甯令張天成,故遼東将家子,自言十七時,見許定國與其祖飲,從者以其弓從,請開之不可,強開之,努力僅寸許,兩背腋已傷骨矣。

    (《萬青閣偶談》) 黃仲霖為監軍,歸休甯時,攜一長人甚奇偉,不知者以為巨無霸。

    然不敢近。

    一旦休少年中,一有膽者力擊之,則怖而走矣。

    近陝西王輔臣反時,有步兵長九尺,操大刀猛鸷,多戰功。

    圖學士欲生擒其人,以數千騎圍之。

    其人曰:“何阻咱歸路?”衆曰:“學士公欲見汝。

    ”其人曰:“要認咱。

    ”忽撫躬擲一大履,衆方眩視,急殺開血路而走。

    後輔臣降,其人仍為走卒,無甚異。

    (《嘯虹筆記》) 四川韓巡撫遣心腹吏解金數十橐至都,道山東,晚宿一古寺,吏脫鞍馬,環繞夫役,枕刀睡橐上,晨起人馬如故,而橐化烏有矣。

    吏駭甚,誅求侍僧,僅貧蠢數衆,非能盜重赀者也。

    遍訪杳然,不得已,歸訴之韓,韓震怒,重考解金人,悉下于獄。

    系既久,吏哀籲:願以全家易一身出囹圄,不探真消息,死不瞑也!韓素信吏,許之。

    至失金地,遠近密訪,絕無耗如前。

    一日大樹下見瞽而蔔者,席地坐,大書于招者,專蔔大事。

    吏異之,扣以失金狀。

    瞽者笑曰:“速命人輿我,得下落矣。

    ”吏喜從之往,肩輿人聽瞽者指揮,左則左,右則右,皆岩山徑,無複人煙。

    已而夕陽在樹林中,時聞虎嘯聲,吏色然懼;瞽者忽喝輿人住,前指吏曰:“請從此三折而東入深林,則知金所在,餘不敢偕子同往也。

    ”吏匐匍奔至,曲折殊甚,穿深林,果得一大莊院,為阍者所呵,吏以直告。

    阍曰:“若何事饒舌?雖然,業已來,候吾王登殿自訴也。

    ”吏随入門數層,巍然台殿,丹碧射目。

    時日已西匿,屏息檐下待。

    少頃,燈火輝煌,仙樂作自内殿,幾半裡,劍戟森列,侍衛如雲,非複人間。

    殿上一王者,童顔道貌,如老君,傍擁以羽幢寶劍,扶辇人環锵然。

    王者呼從者引吏前問曰:“汝韓某命來索金者乎?”吏惶恐屏息,不能對。

    王者曰:“此處無義之金頗多,蓋引彼自認。

    ”繞道至一庫,則金銀與棟齊,吏認前所解金,封識宛然未啟也。

    複返殿上,仙樂再作,王者已退矣。

    侍者傳令吏暫住數日,侯回音,朝夕閉一室,穴窗投以食。

    将半月,吏悔恨無聊,欲逃無路。

    偶見室有小門,試入之,又一洞天。

    吏方徘徊間,忽腥風自牆樹落,血滴衣袂,月下詳矚,皆人頭及斷手腳也。

    吏魂膽俱喪,急返故處,不能成寐。

    約三漏,殿上傳吏出,則王者侍從燈火,羅列如前,吏長跪聽命。

    王者曰:“吾不忍累汝全家,有紮複汝主,金不可得也。

    ”吏唯唯,從者授書,一力士挾之出行,小徑如雲霧,足不履地,将黎明,已至通衢,力士曰:“第可歸矣。

    ”回視之,影已滅。

    吏跋涉月餘,歸成都,述其事于韓。

    韓始不信,吏出書,韓自啟之,悚懼失色,汗浃背。

    退即盡釋解金人,人皆莫解所以。

    後韓卒,其親随人雲:“一月前有人入韓卧内,截其辮發,及枕畔印鑰去。

    ”韓不敢诘。

    王者所封紮内即此也。

    後遣人遍訪,迷其徑,不可得。

    (《隸園雜說》) 尤世威為總兵時,往谒薊遼督府曹文衡,文衡尊嚴不少假。

    更谒侯司徒恂,司徒公谕令勿長跪,相見如弟子禮。

    世威感悅,願效死。

    後司徒公行邊,至黃化鎮上遇火炮災,司徒公壓于敵樓下,背上積二十二死人。

    世威震而仆五裡外,起立卒不肯去,号而呼求司徒公。

    複至敵樓,适有電光照司徒公,世威乃趨而抱之,而以手起其二十二死人者。

    火及冠,脫其冠,及袍,脫其袍,遂燒其須,及其左耳。

    世威堅不動,竟袒而負司徒公以出,行四十裡,抵于山下,邊人謂之尤半耳雲。

    (《壯悔堂集》) 汶上有響馬肆劫,衆捕方逡巡,見翁媪并辔來,識之,遮拜翁馬首求助。

    翁笑曰:“餘夫婦朝泰安娘娘,何暇為人擒賊?”衆哀請,媪忿然曰:“老娘出一臂可乎?”衆喜,遮拜媪前。

    媪挈懷中所抱孩付翁,以己驢易翁馬,挾彈呼衆曰:“速随來。

    ”騎如飛鳥,蹤旋滅。

    衆馳二三十裡,見媪緩辔返,有愉容:“車裝财物,若輩前往收還,諸賊奴,老娘已縱之矣。

    ”遂去。

    衆趨前林,果不謬;蓋老媪能挽鐵胎弓,以鐵丸彈人,無不立死。

    所乘又追風馬,賊衆素呼為某太太,聞其名即遁耳。

    (《柳軒叢談》) 大鐵椎不知何許人,北平陳子燦與遇河南宋将軍家。

    宋懷慶青華鎮人,工技擊,七省好事者皆來學,人以其雄健,呼宋将軍雲。

    宋弟于高信之,亦懷慶人,多力善射。

    長子燦七歲,少同學,故嘗與過宋将軍。

    時座上有健啖客,貌甚寝,右脅夾大鐵錐,重四五十斤,飲食拱揖不暫去。

    柄鐵折疊環複,如鎖上練,引之長丈許。

    與人罕言語,語類楚聲,扣其鄉及姓字,皆不答。

    既同寝,夜半,客曰:“我去矣!”言訖不見。

    子燦見窗戶皆閉,驚問信之,信之曰:“客初至,不冠不襪,以藍手巾裹頭,足纏白布。

    大鐵椎外,一物無所持,而腰多白金,吾與将軍俱不敢問也。

    ”子燦寝而醒,則鼾睡坑上矣。

    一日辭宋将軍曰:“吾始聞汝名,以為豪;然皆不足用,吾去矣。

    ”将軍強留之,乃曰:“吾嘗奪取諸響馬物,不順者辄擊殺之;衆魁請長其群,吾又不許。

    是以仇我,久居此,禍必及汝;今夜半,方期我決鬥某所。

    ”宋将軍欣然曰:“吾騎馬挾矢以助戰。

    ”客曰:“止,賊能且衆,吾欲護汝,則不快吾意。

    ”宋将軍故自負,且欲觀客所為,力請客。

    客不得已,與偕行。

    将至鬥處,送将軍登空堡上,曰:“但觀之,慎勿聲,令賊知汝也。

    ”時雞鳴月落,星光照曠野,百步見人。

    客馳下,吹栗數聲;頃之,賊二十餘騎四面集,步行負弓矢,從者百餘人。

    一賊提刀縱馬奔客曰:“奈何殺吾兄?”言未畢,客呼曰:“椎!”賊應聲落馬,馬首盡裂。

    衆賊環而進,客從容揮椎,人馬四面仆地,殺三十許人。

    宋将軍屏息觀之,股栗欲堕;忽然聞客大呼曰:“吾去矣!”地塵且起,黑煙滾滾,東向馳去,後遂不複至。

    (《魏叔子文集》) 松陵周姓者,道登相公族裔,不自檢束。

    凡暇日則負手井閻間,忽遇外來少年,相與泥首曰:“我周之世仆,名二舍,飄零道路,令歸服役。

    ”周睹其眉目英偉,語言次第,不類下傭,始拒之。

    因舍執禮愈卑,遂留住敗屋中,以示相卻之意,舍了無去志。

    适因出探友人,舍亦随行,見友人書室中閩蘭盛開,磁盆檀架,歎賞不已。

    舍雲:“奴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