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年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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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繁華靡麗,頃刻而化為冰消瓦解;風波萬丈,轉睫而形影皆無。

    更閱東坡詩雲:“世間何物最相似?一似飛鴻宿岸泥。

    泥上偶然留爪迹,雁飛曾不記東西。

    ”餘記此乃鴻迹也,雖不能高飛遠舉,而身涉兵火災荒、人情惡薄之候,記此以待後人之覽焉。

     清順治十年癸巳,餘二十六歲。

    審問母親三瘧覺好,哄聞滿州之女發配中國男子,中國女子要配滿州男子,名曰滿漢聯姻。

     人家養女者,父母着急,不論貧富,将就成親,遍地皆然,真亘古未聞事也。

    二月,有褚良臣者,二伯母堂侄,其父褚集之,亦有名老古闆,向來自恃秀才,二子俱補廪,自道自能者也。

    有友陳長卿,系住在我東鄉舍房之東,相去二裡,向與我情投意合,時常往來。

    偶然言及褚良臣有來路銀廿兩,曾托長卿欲買田數畝,彼時我欲借債,承長卿雲:将田五畝抵彼銀十五兩,冬間有銀,還五分加利,倘無銀,竟除糧找租,亦便事耳。

    不料三年米價甚貴,每擔價二兩六七錢,被他算去銀二十七兩,本銀尚在,其時來讨,被我大罵盡暢。

    明早他父子來上覆,又被我與叔祖大揮,父子受氣無奈,隻得懇唐姑夫周全,姑夫力勸,故将陳市安橋市房兩間作價十五兩還之。

    我債非獨此項也,安得不完!此時我身或在城,或在東鄉舍内,或在南鄉贅地。

    四月間,小阿舅假裝癡病,實要分家自爨,故我置備鍋竈碗碟等物及動用家夥,即同嶽母自爨起。

    因上司與叔祖相好,我在城數日,即有銀幾兩南歸,遂逐件揀動用者買,方曉得做人家起。

     順治十一年甲午,二十七歲。

    四月十四日,長子生,名曰政兒,承諸親送禮,做滿月請酒三日。

    此兒甚易長。

    九月初六日,餘在城唐姑夫家,未時候,有表兄葉華封來報曰:“海賊舡進來了!”聞者皆失色驚愕,餘急出問,門口隻見新到李主簿(按:李宙臯,嘉魚人)領着多人,在街飛走,往北去關城門。

    我于此時即奔到北城上鎮武台,向東望去,隻見先有多人擠排在城垛上,忽聽海舡上炮響一聲,看者滾下來。

    望見浦内一派通紅,因舡上布篷俱用檞皮染紅者,自東北而來,往南而去。

    又見天妃宮(按:是時宮在東北城外沿浦)前火起,因王總鎮(按:吳淞總兵官為王燝)掌提督印,他到吳淞去,留大座船在浦邊,海舡上看見,射火箭來燒也。

    又見提标兵四五百名,傍天妃宮紮營,前有大旗八面,一字擺開,大旗後有七八十面小旗,每小旗後魚貫十兵,各依隊伍紮住,聽舡上一炮起,俱蹲倒在地。

    城上百姓大喊曰:“紮甚營,獻甚勢,豈不惹他來相殺。

    ”因此兵馬亦往西,退到北門去。

    又見營中馬匹,俱散放在北門外,一時着急,四面趕捉,你認我認,急忙形狀。

    真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者如此也。

    餘即奔往宅内,見叔祖驚惶無措,我曰:快喚轎人來,且出城去再處。

    ”先着潘龍往西關,緻囑管城門者,要他轎到即開。

    幸而送得叔祖出城,往壽山去,心中方得稍安。

    餘回轉,即到東門城上去探,隻見閻知縣(按:名紹慶,魯山人,順治十年至十四年任上海知縣)在城上官廳内,眠倒在地,草薦墊着,一家丁與他敲背,各役俱無,唯言有死而已。

    順臾黃昏,城内惶惑,更有幾個老鵝頭說訛話雲:“方才舡上送起紗帽一頂,員領一件,安民告示一道,要知縣穿戴投降,他明日竟到松江去也。

    ”又有老人說:“此王者之師也,不用相殺,竟來招撫,明日通耍包戴網巾了。

    ”紛紛訛說不一。

    忽至更餘,潮來,賊舡俱開,南行,半夜到闵行鎮,将一鎮團團圈住,盡情搶擄。

    鎮民出其不意,婦女受累異常。

    及至天明,近鎮者亦受搶擄羞辱之害。

    辰時分即開船北行,未時分過縣北去,竟出海矣。

    城中百姓方知是賊,重新驚惶起來,各挾細軟衣資,俱出西門逃難。

    餘同唐姑娘家表妹擠出西門,由西轉北,過野栗樹,至長浜姚侍山家安插。

    路上又逢大雨,狼狽逃命,甚有内眷從未經走路者,小腳泥濘,一步一跌,牽絲趕隊,冒雨而奔,慘狀可憐。

    從來說兵火逃難,不料目睹身經。

    餘既将表妹安放,即歸城,東過董家渡,到浦東舍内,探望母親,幸而地方安妥,并無驚吓。

    随即由北蔡抄小路至家,家内亦乎安。

    住一日即出城,是日乃九月十五日也。

    先到壽山,叔祖、大伯俱平安,大兄亦在,餘即進城。

    才到姑夫家,值周撫台(按:名國佐,奉天人)到,又有許多官員及兵馬幾千,駱驿不絕俱到,将城周圍圍住。

    此時就有人說,不象好光景。

    是夜姑夫家人多在城外,獨我與姑夫及二使童而已。

    姑夫曰:“大官,看來局面不好,我和你明日早些出城避難去。

    ”誰知周撫院竟要是夜屠城,約子時開刀,險遭此劫,幸蘇府楊理刑、本府崔海防極力哀求。

    據後述雲:“此系海賊突入,并非百姓勾引,廿萬生靈皆朝廷赤子,何忍屠戮?求至半夜,撫台方允,要二公及閻知事保結。

    二公出對人曰:“你們今日,百萬人多生日。

    ”聞者無不大驚。

    天明即有安民告示雲:“逆賊張名振志圖搶掠,突入江浦,諒此海底遊魂,何難摧枯拉朽。

    爾百姓與官兵當協力防禦,乃有無知奸猾之徒,從而猖獗,有執梃而阻遏官兵者、有包戴網巾者、有訛言惑衆者、有恐喝官府者,種種悖逆,本應蕩洗,今姑網開一面,令爾自新,着即還家複業”等語。

    自此而民心稍定;漸歸複業。

    嗣後調防各處兵馬,屯紮于浦濱等處,我邑竟為疆場戰地矣。

    自此以後,賊舡時常突入,沿浦村鎮皆被搶擄,兩岸官兵防戰,亦常殺獲首級來報。

    一日賊舡在陸家嘴搶掠,小張副總領數人渡舡上過去,與賊相殺,竟遇一賊,系藤牌手,長刀鋒利,與他對殺,将有一個時辰。

    張副總馬立稻田,不能行走,此賊赤腳輕便,豈不危險!,幸有南門張敬宮者,在城守營吃糧,跟随副總,獨自将藤牌連人攀倒,副總下馬割取首級,方得平安回來。

    張副總感張敬官救命之功,賞銀五十兩、花緞兩疋。

    後提督到,要拔他做把總,因不識字,固辭,又賞銀二十兩、緞兩疋。

    看來相殺,無論大小,不可輕忽。

    十月,張提督在福建回,即到上海來,令沿浦築成橋梁馬路,浦岸擺列大炮,浦中嘴上打木樁,又在東溝下鐵鍊,橫于浦面。

    大鐵鍊本縣每圖派二丈,官府嚴比,不數日俱有,用灘舡載去,費許多錢糧人工。

    後賊舡進時,竟将大斧砍斷,究竟無用。

    十二月,提督在楊家嘴與賊打仗,喪失戰兵千餘、披甲者五百,提督子号小張飛(按:名宗,天祿養子)者死在其内。

    聞在海口打仗時,風狂浪大,披甲身重,入水多沉,小張飛用撓鈎拖住賊舡,狠殺多人,跳在賊舡,因而遇害。

    此回死戰甚狠,亦失壞戰舡數隻。

     順治十二年乙未,餘二十八歲。

    是年二月初一日長男出痘,至初八日黃昏死,惜哉!五月初二日,二伯卒于京師,七月初二方有信,喪輿亦已到青浦,大兄二兄多去接。

    初七日,在日輝橋登岸,停壽山堂屋内,重新成服,做三朝、做七,開喪五日。

    此時二伯母竟要将褚安立嗣,二兄夫婦不敢聲言,叔祖平日亦不喜爾,放任憑二伯母作為。

    宗族有貪伯母私饋附和者甚多,惟我與大兄不忍坐視,強出頭,講正理,使褚安不敢帶孝承立,少挫其氣。

    八、九、十月,餘向在城,在館驿弄大兄家樓上安頓,二兄亦住後樓,所以每晚便于商議,時常為家私事,筆難盡述。

    冬十一月二十一日,發太冷,浦水皆冰,兩岸丈許。

    十二月初八日嫁四妹時,二伯母還我黃子張招房屋數間,當有沈觀舍來僦三間,得銀十五兩,備辦衣飾用去。

     順治十三年丙申,餘二十九歲。

    是年正月十五夜珠兒生,乃十六日醜時也。

    春夏之間,餘學種田起。

    八月,二兄要我商議。

     九月,往東鄉五圖舍内。

    因二兄大兄得一确信,二伯母藏銀在後,及要奪二伯母租米也。

    其日到時已值更餘,叫起讨賬者陸二、談二,問他幾日斛過租米多少,并要收拾房内安置,誰料房系二伯封鎖,被我打進,隻見堆着好家夥。

    有花梨涼床一隻、椐榆涼床一隻、董字插屏六扇、金漆椐榆大椅六把、花梨椅六把、黃楊小桌兩隻、水磨椐榆長書桌兩隻、椐榆書架四個、椐榆官桌六隻、小副桌二隻,及動用什物,件件皆有。

    因前鼎革時,二伯曾住此故也。

     其夜一面二家兄先睡,我與二家人在西廂房内第二根柱下掘土二尺餘,隻見有大斜溝瓦一片覆着,餘喜甚,忙促二位兄同來經目。

    豈料将大瓦挖起,有一錫瓶,瓶中皆泥,自是錯興。

    誰知我等歸來未兩日,二伯母同元祥伯來,竟在堂屋後檐起去藏銀一甏,以前藏處又移在彼也,到底花散亦有定數。

    明日即同管租者至租戶家,斛米至晚,約有百石。

    自大灘舡一隻,中沙河舡一隻,并搬前項家夥,俱由橫沔往南到周浦,因在舡上幾日。

    是夜在青樓飲酒過宿,及至到城,叔祖大怒費氣,餘索撒潑打家人,告陳行之等,因此西宅與我稍有微嫌,二伯母恨極。

    其年棉花大熟。

     順治十四年丁酉,餘三十歲。

    是年四月,因老家人吳元受、顧明甫等商議,對大兄二兄曰:“看來我家官私還有,不如将大官進一房科,一可識熟衙門人面,二可習熟文移律例,後日好去作幕,每年可得百金,比處館者差幾倍。

    ”因此乘閻縣将去,随入供招房,拜徐翰遠為師,學習律例起,自此淪落十五年,後悔無及。

     四月初十,商知縣(按:名顯仁,浙江淳安人)到任,嚴州府人,系成化時三元商辂之後,大有才名,中乙未進士,因登答皇上,口音不懂,故不能選着翰林,除授上海。

    初到立比較法,三限一算,分别完欠,不道入簾反為才名所誤。

    五月郎二省到縣,為出巡事也。

    七月同大兄二兄在南翔鎮為傅姓贖身也,其時同去者;計來明、褚文超、吳元受等,因他事中說合者,俱在李毓和家。

    毓和一鎮之傑,家甚富。

    十四日,将銀二兩,設席妓館。

    一妓名沈四娘,向與大兄相與者;一名沈六娘,亦雅麗,大兄要餘在彼,即就六娘宿焉。

    不道至九月,發起便毒廣瘡,将有四個月受累,吃藥吃參大費。

    九月初十,有坍石橋陸秀才名杉者,世稱大族,家資幾萬,不道賦役繁重,頃刻蕩費,作孤窮無告錄。

    其日商知縣比較,刎死縣堂,合邑哄然,可見征科之迫。

    十二月二十日長女生。

    十二月二十三日,本府高海防(按:松江府海防同知高淩雲)到,為科場事發,拿問商知縣也。

    是年商公入簾,有關節者甚多,及至揭曉,隻中趙半眉、葉蒼崖(按:趙子瞻、葉映榴均上海人,順治十八年同成進士),不料各省科場俱事發,南場更甚。

    皇上将是年舉人俱廷試,果有才者留之,次者革退,更不如式者亦拿問幾名,至明年商公絞死。

     順治十五年戊戌,餘三十一歲。

    二月初旬,高海防來掌印。

    四月,餘同大兄在蘇州,為慶賀張撫台(按:名中元,正黃旗人)壽也。

     歸因内人病,參藥并進,又大費。

    奉上行禁大袖大頭頂始如法。

     八月初一,水漲異常,平地水深二尺,低處更甚。

    九月,同大兄在嘉定,為撫台薦與宋知縣抽豐故也。

    不料停舡在縣學前,水次有面北小房四五間,住此房亦系上海人,所以認得大兄。

    其人有女年約二十餘,許配嘉定縣做門子者。

    其女不甚做作,自然幽雅。

    雖料非正路,難免情癡,舉動言貌,另有一種迷人處。

    初到,大兄去拜縣官。

    少頃,縣官及衙官城守營俱來拜,送禮。

    及送寓於積善寺,農民來請,和尚來接。

    因迷戀此女,大兄曰:“和尚寺有甚趣,到不如浪舡内好,情願出錢五百文一日,以供眼飽也。

    ”住約二十日,擾鄉紳酒數席,因朝廷差滿州官到嘉定,清查曆年拖欠錢糧,飛馬即到,官府匆忙,因此而歸。

    餘賦芙蓉如面詩十首,今錄其四於後,以供一笑。

    “紅葉媚秋林,迢迢一鹚輕。

    琵琶江上調,砧杵客中聲。

    斜月松梢外,寒風水面生。

    依依無限态,不盡夢餘情。

    ”袅袅淩波小,亭亭玉體輕。

    不勝移步處,更是動人情。

    立月沾花露,臨流倚彩旌。

    栖遲江岸上,塵迹印來明。

    ”“将别芙蓉岸,漫上木蘭舟。

    離情猶耿耿,餘思複悠悠。

    萍合豈無意,波飄總帶愁。

    凄涼歸故國,夢為是人留。

    ”挾劍攜琴興自豪,南歸乘月渡江潮。

    閑情欲罷情偏重,愁思難推思更勞。

    夢裡見來猶綽約,鏡中剩影又潛逃。

    回紋奠挽腸回處,木落寒風賦木桃。

    ”是月,海水泛漲異常,聞崇明淹死者甚多。

     順治十六年已亥,餘三十二歲。

    四月,大伯七十大慶。

    來賀者先拜叔祖,次及大伯。

    叔祖曰:此大相公帶挈者也。

    五月十六日,申時分,有大星在東南墜地,有聲如雷。

    六月,海寇鄭成功突入大江,戰艦幾千号,破鎮江府,圍江甯府,沿江府縣被害異常。

     新到蔣撫台(按:名國柱,正黃旗人)在鎮江交戰,全軍覆沒。

    管提督(按:名效忠)江甯城守營昂邦章京大戰亦敗。

    時海兵登陸紮營,在南京城東北一帶,約有二十日。

    各府縣恐其分兵來寇,戒嚴特甚。

    本縣黃浦營有馬兵二百,其時奉撫台撤去,系劉中軍統領。

    是日出兵到蘇州,撫台賞中軍銀二百兩、花緞八疋,領先鋒印,紮營在浒墅關外望亭橋。

    不幾日,聞梁提督偷營一戰,成大功,殺死賊兵廿萬,鄭成功逃至鎮江下船,遁出海去。

    其時有張名振者,在金山寺題詩,有“十年浮海一孤臣”之句。

    自此殺敗後,絕不聞起,想必殺死。

    各府、州、縣錢糧俱停比,我邑幸馬提督保全。

    八月,餘因同房徐翰遠子字仲爵者,性質不常,雖極相好,時常見他自道自能,故聽唐君聘及倪習之之言,于十五日改入兵房。

    不料兵房最難做也,此時來必軍機重務,性命須臾者,餘心粗膽壯,略無畏忌。

    來路甚有頂接馬提督,非同小可,反得二十金。

    二十四日,餘在大兄家,值孫酉來報曰:“老爺方才回宅内了,大相公大官人該去會。

    ”餘就要走,大兄曰:“我同去。

    ”不料大兄進内換衣,竟不速去。

    餘即先去叔祖,叔祖曰:“你幾日出城的?家内如何?”我曰:“在城内多日了,家内俱好。

    ”叔祖曰:“我正要與你商議。

    你是有見識的,不要忌諱,世無百歲人,倘我天年,還是在城便?在鄉便?”我曰;“倘若天年,不獨本地官府鄉紳來吊奠,抑且有外府鄉紳官府,如吳淞趙總兵、松江提督之類,未免來到,鄉中如何接待?還是城内的便,但多出喪費耳。

    ” 叔祖曰:“見識不差,我為此歸來的。

    ”至九月初一,叔祖忽患瀉痢之疾,卧床不起。

    初二日,即請周浦醫生闾芝林看脈訖,隻說無事易好的;徐子沾來看,亦說不妨。

    初五日,李修之府中回來看,就說難可。

    初七日,闾芝林要去,再四堅留,強住一日,初八早起,辭别要行,叔祖曰:“我明日的事了。

    明日是霜降,到肅殺之候,凡有病者難過此缺,所以闾先生要去,我已知道了。

    ”是日竟平安,大便不過三四次,忽言“我要菊花看”,頃刻各家人處及親眷家,俱星飛送來,排滿樓上床之周圍。

    叔祖忽雲:“為何我眼睛竟不見了?”衆人驚訝。

    至晚有幾個老家人來說:“老爺年大,今夜大官人兩相公,俱該在老爺房中照望,伏侍終年為是,豈可各歸安睡乎!”大兄二兄俱曰:“此言有理。

    ”是夜在樓上床前坐守一夜。

    叔祖獨謂我曰:“知縣為何不來望我?”我對曰:“知縣昨日來的,管門人回答去的。

    ”又曰:“我家窮甚,怎好!”我曰:“公公不要憂,我們各人多是窮得來的。

    ”半夜後,叔祖又曰:“你們坐久了,竟自睡罷,我今夜不妨。

    ”因此餘同大兄俱在二兄家吃點心,将就睡去。

    至初九日早,叔祖亦如昨日,竟清爽些,至晚仍舊在床周圍坐守。

    半夜後,叔祖曰:“大爺年大,幾夜勞苦了,我好在這裡,你們各去睡罷。

    ”說了幾次,餘與大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