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心積慮的意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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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權藤洋平喝了一口醬湯,發出頗感美味的啧啧聲,又故意誇大地皺緊着眉頭。

     “怎麼搞的?這是什麼呀?” “就是用你給的雜醬做的呀!” 美也子輕聲回答道。

     “太辣了,胡搞!無論多麼好的豆醬,經過你的手就糟蹋了。

    我是你的丈夫,讓我吃這樣辣的東西,你不把我的血壓當回事嗎?” “但是,上次你說太淡了……” 權藤洋平扭動着嘴唇,滿臉一副不想再聽美也子任何争辯的表情。

     “飯又做得不好,吃起來也不香。

    你就不能買再好一些的米?” “但是,我買的都是米店裡最貴的米呀!” “像你這樣的女人,既沒有孩子,又沒有什麼特長,至少像做飯這樣的事情總該很擅長吧,和你在一起絲毫也……” 說到這裡,權藤洋平突然想起似地瞥了一眼手表。

     “好了,車子要來接我了。

    9時零5分就要開場的。

    ” 今天約好要去打高爾夫球的。

     美也子正在進早餐,她慌忙放下筷子為丈夫沏了茶水。

    權藤洋平一把接過茶喝了一口,便匆匆地站起身來。

     “聽說副社長的女兒生孩子了,你幫我送點禮去。

    ” 權藤洋平一邊走出餐廳,一邊說道。

     “是誰家生孩子啊?是男孩還是女孩……” “嘿!我問過,可是又忘了。

    副社長比我大兩歲,今年52歲。

    他說還不到抱孫輩的年齡就抱上孫兒了,一副美滋滋的表情。

    嗨!沒有孩子的人,自然是體會不到那樣的感覺啊!” 剛剛吃了那頓難以下咽的早餐,權藤洋平當然不會忘記借機數落她幾句。

     “像你這樣的人,就算我在外面跟人家生孩子,你也沒有什麼話好說吧?” 你發什麼牢騷呀?原本我不是不會生孩子,我第一次懷孕的時候,是你為了一點瑣事就大動肝火,猛然将我推倒造成流産,此後才使我不能生育的。

    …… 事情快過去了将近22年了,他就像沒事一樣,還老是在挖苦着我。

     美也子睨視着丈夫開始肥贅的臀部,感到忿然不平。

     不過,這種憤慨的情緒,對我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

    …… “像你這樣的女人”、“像你這種人”之類的話成了權藤洋平的口頭禅。

    自從21歲與權藤洋平結婚以後,至今已經整整22年。

    美也子已經有不止幾百次,甚至幾千次聽到權藤洋平說出這樣的嘲諷。

     美也子一直是一副天生的柔順性格,她知道自己即使鬥膽敢與蠻橫的丈夫對抗一下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隻能忍聲吞氣。

     但是,過了40歲以後,一種與以前大相徑庭的想法漸漸地在美也子的頭腦裡萌生了。

    與此同時,一種令人感到欣慰的向往在她的胸膛裡開始膨脹。

     43歲的女人,在現代社會裡還正是豐韻猶存、最旺盛的年齡。

     還能夠重新選擇一次人生,狠狠心改變一下自己。

    趁現在還不晚!…… 權藤洋平50歲,是一家體育用品制造公司的社長,因為經常打高爾夫球的緣故,體格硬朗精力充沛,很陡的樓梯“噔噔噔”一下子就跑上去了。

    樓梯在半途中呈扇形伸向二樓。

     他剛将手伸到壁櫥的門把手上時,美也子在他的身後開腔道: “7月3日星期五晚上,我要去參加一個高中同學的同窗會。

    ” 身穿内衣的權藤洋平一副毫不關心的表情,連頭也沒有回,開始換上高爾夫球服。

     “今年是畢業25周年,所以大家準備在雙休日坐巴士去旅遊,還要住一晚。

    我也想參加,行嗎?” “……” “還有三個星期,我想……你還沒有什麼安排吧?” “已經有安排了。

    ” 權藤洋平冷冷地答道。

     “7月4日有高爾夫球比賽,5日星期日也許公司的人要來。

    ” “還沒有定下來吧?” “不!……多數會來的。

    反正周末你不在家會很不方便的。

    星期五晚上去見見面不就可以了嘛!” 他從櫃子裡取出高爾夫球包,“砰”地一下将櫥門關上,好像表示對美也子的要求也到此為止似的。

     美也子知道,向丈夫提出這樣的事,十之八九會遭到拒絕的。

     因為他認為,平素自己逍遙自在有恃無恐,如果允許妻子哪怕稍微的自由,都有礙自己作為丈夫的體面。

     美也子覺得,在丈夫忙着出門的時候與他商量這樣的事情,都怪自己沒有把握好時機。

     但是,美也子早已有着這樣的心理準備,她提出時就知道會遭到丈夫的冷漠。

    而且,美也子希望自己為此而能夠盡快地産生厭惡和憎恨。

     美也子期盼着以這次同窗會休閑旅遊一事為導火線,使自己在胸中增添對丈夫的憎恨情緒。

     美也子暗暗地想:接着我要有意識地反複進行這樣的“實驗”,而且在這期間,也許會使一直膽小怯懦的我産生“那樣的勇氣”吧。

     安全可靠的辦法會有的。

     隻是,需要勇氣! 門鈴聲輕脆地響起,接着房門打開了。

    房門就在樓梯口下。

     “您早。

    我是來接社長的。

    ” “喲!是貞敏君。

    ” 美也子高興地招呼道。

     權藤洋平的外甥,即公司秘書室主任大野貞敏那張乳臭未幹的學生臉,正笑眯眯地擡頭望着美也子。

     “今天我也陪社長一起去打高爾夫球。

    ” “哎!是嗎?如果有時間的話,上來喝杯茶吧。

    ” “不用了,時間已經不多了。

    ” “馬上就走!” 權藤洋平不快地說道,拼命地将高爾夫球包往樓梯平台上拖。

     “啊!我來搬。

    ” 大野貞敏快步走上樓梯,從權藤洋平手上接過高爾夫球包。

     大野貞敏穿着帶有清晰條紋的短袖T恤衫,和權藤洋平站在一起,越發顯得年輕利索。

    不過,大野貞敏已經有36歲,20多歲時結婚,後來協議離婚,現在獨身一人。

     大野貞敏抱着沉重的高爾夫球包走下樓梯,因為走得太急,在樓梯的扇形轉彎處一腳踩空,慌忙抓住樓梯扶手。

    幸好人沒有摔下去,包也沒有從手上滑落,但是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樓梯很危險呀!” 權藤洋平說道。

     “那裡是個轉彎處,而且好像扇形的根部一樣變得很窄。

    ” “你以前不是也掉過一次嗎!” 美也子在後面插嘴附和着。

     “是啊。

    ” 權藤洋平點着頭。

     “是嗎?下面樓梯口鋪着大理石,還是下決心改造一下的好。

    ” 大野貞敏關心地說道。

     “是啊,是有這種打算。

    ” 這段意想不到的對話,對于美也子來說或許很重要。

     美也子心裡一陣竊喜。

    關鍵的時候,大野貞敏也許會為她作證吧,證明權藤洋平以前曾從這樓梯上摔下去過。

     來接權藤洋平的是一輛高級的克萊斯勒轎車,專門配有司機。

    權藤洋平坐在汽車的後座上,大野貞敏坐在助手席上。

     “我們走了。

    ” “有空來坐坐!” 美也子站在車窗外望着大野貞敏,她感覺得到在大野貞敏那冷峻的目光裡凝聚着一種特殊的情感。

     妻子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丈夫,汽車便開走了。

     大野貞敏君對我也懷有好感。

    不!他的感情一定不僅僅隻是好感吧—— 43歲和36歲。

    在那些再婚的人士中,女性大七歲以上,這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了。

     不過,我要與丈夫離婚是行不通的。

    大野貞敏在丈夫的手下工作,又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

    要與我這樣的人再婚,他也許會害怕的。

     如果那樣,我離婚後該怎麼樣生活下去?我對法國刺繡隻是感興趣而已,實在沒有什麼特長。

     丈夫平時就在外面到處拈花惹草,但他決不會讓人抓住把柄的。

    他如果希望我自己主動提出離婚,他肯定會請一位老練的律師和我談,隻給我糊口的錢打發我。

    盡管他擁有不下十億日元的資産,但卻是一個吝啬而冷酷的人。

     倘若如此,我這22年的忍受不就化為泡影了! “我要恨他。

    ” 美也子一邊轉身往家裡走去,一邊不由失聲嘀咕道。

     周圍的人們都會同情我的。

     也許根本不會懷疑我。

     萬事俱備,隻欠我的勇氣。

     我要不斷地培育起對他的恨!——我一直膽小怕事唯唯諾諾,我要不斷地培育對他的恨,直到我能夠敢于跨人雷池一步,做出這一生一世裡惟一的一次大決斷。

     2 晚飯吃的是糖醋的裡脊肉和蟹,高澤夏美點燃一支香煙,打開了電咖啡壺的開關。

     香煙和咖啡無疑對胎兒都沒有好處,但少量的也許該沒有問題吧。

     其實她并不那麼想吃酸的東西,但她想體驗那種懷孕三個月的感覺,才故意燒一些酸味的料理。

     據說近來34歲懷孕已經不算是高齡初産,而且妊娠反應也很輕。

    稍稍抽些煙喝喝咖啡,生下的寶寶也能夠是健康的吧。

    問題是在生下寶寶以後。

     正當房間裡彌漫着咖啡的香味,門鈴響了。

    這時巳是傍晚6時15分,老爺子不會這麼早就來,而且即使要來也不會事先不打招呼就來的。

     “哪一位?” “是我,大野貞敏。

    ” “來了!……請等一下。

    ” 放下保險鍊條打開房門。

    權藤洋平的秘書大野貞敏穿着平時的藏青色西裝站在門外,雙手提着紙袋。

     “社長今天原來準備來的,但突然有急事不能來了,所以要我将原本打算帶過來的東西給你送來。

    ” 大野貞敏依然還是像學生在教室裡回答提問似地說道。

     “喲!那就謝謝你了。

    請進吧。

    ” “這……” “我正好在煮咖啡。

    ” 誠恐誠惶的大野貞敏也仿佛被咖啡的芳香吸引着走到換鞋處脫了鞋,走進屋裡,将紙袋放在餐桌上。

     “聽說是弄到了松阪特級牛肉,還有……這是優質鈣劑和能夠提高胎兒智商的中藥……” “哎!還有那樣的東西?” “聽說是名中醫開出的中藥處方,價格非常昂貴。

    ” 大野貞敏是權藤洋平的外甥,兩人有血緣關系,又是權藤洋平的秘書。

    權藤洋平好像已經告訴大野貞敏有情人夏美的存在,而且夏美已經懷上了自己的種子。

    因此,大野貞敏受遣從中擔當了聯絡的作用。

     “平時總是勞駕你,快請坐。

    我去給你沏咖啡。

    ” 夏美請大野貞敏坐下,麻利地收拾着餐後的餐桌。

     在這期間,大野貞敏淺淺地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屋内,屋内随意地擺放着梳妝台和裝飾櫃等家具。

     “社長太太那邊沒有什麼變化嗎?” 夏美将冒着熱氣的咖啡杯放在他的面前,一邊試探着問道。

     “是啊。

    ” “現在當然還沒有發現,但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以後她也不會發現吧。

    ” “是啊不過……” “不過什麼?” “我懷疑她總會有些察覺吧?她總會料到社長在外面不會閑着吧!何況,在家裡也是一副十足的大男人的派頭。

    夫人好像也很煩惱,抱怨自己這一輩子就這麼完了。

    如果知道社長在外面有了孩子,真不知道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 大野貞敏的口吻簡直就像是在為美也子打抱不平。

     然而,大野貞敏的态度今夏美感到一陣奇妙的快意。

    就算大野貞敏有責備的意思,這也許反而引發了夏美的優越感。

     “呃!要是這麼說,我也是因為老爺子才耽誤了自己的人生呀!就算是明媒正娶了,我也從27歲起已經整整的等了七年,隻能偷偷摸摸地忍受着……不過,隻要孩子一出生,我就一定會有很好的回報。

    ” 夏美說到“很好的”這幾個字時,加重了語氣。

     “哎,這麼說起來,我倒想起一件事。

    我差一點兒把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

    ” 大野貞敏露出一副苦澀的表情,從西裝内口袋裡取出一個信封。

    信封外面沒有寫一個字,背後印着權藤的公司的名稱。

     “今天律師将原來約定的東西送來了。

    社長說把複印件交給你,你一看就明白的。

    ” “是啊。

    我知道的!” 夏美不禁喜形于色。

    她慌忙閉上嘴唇,若無其事地将薄薄的信封收下。

     “呃,趁咖啡還沒有涼,快喝了。

    ” 她不停地勸大野貞敏喝咖啡,是想讓大野貞敏早些回去,她要看看信封裡面的東西。

     大野貞敏似乎也察覺夏美的心事,幾口便将咖啡喝完,然後匆匆地站起身來。

     “謝謝你的咖啡。

    ……請你多多保重。

    ” 房門關上時,夏美已經迫不及待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