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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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警察對小孩子而言,可以說是某種權威性的存在。

    因此說話受到影響是可以想像的。

    ” 秋原深思之後也表示同意。

    ; “而且小浩認為如果曉平董事長被警察逮捕,一家人都必須跟着搬家,如此一來,就不會被憲一欺負,于是他撒謊說是‘憲哥哥的爸爸’。

    那天,我們兩人在病房中談了很久,我想這次應該是真的……” 裡矢子原本當日就要告訴秋原,但他出差到仙台去了,而裡矢子在星期一的早晨就搭乘新幹線到熱海,又從熱海搭出租車到奧湯河原,下午l點左右才返回東京,-到東京就又直奔秋原的辦公室。

     “我還不曾和憲一聊過,不過我可以想像,他看到自己的父親在火場中先救出小浩,對小浩百般呵護的樣子,心裡難免會不平衡,因而欺侮小浩。

    ” “嗯,這并不難理解。

    ” 秋原微皺着眉頭,把視線投向窗外眩目的晴空。

     “問題是小浩以後的證言。

    他說從被害者現場到庭園的那名男子是關守武董事。

    你自己呢?相信嗎?” 裡矢子憑着那日和小浩對話的印象,回答說 “我認為可信度很高。

    對方離去時并沒有注意到小浩,而且他住在北島的隔壁,身材高大、戴眼鏡等等一切的特征都與關守武符合。

    其中,小浩畫裡的那名男子揚起右手,可以說像是在撥開枝葉,今天早上我再度到和風旅館,那裡的梅樹約兩米高,那些較低的枝樞在我頭頂上拂來拂去,以關守武l75厘米高的身材,是必須要撥開迎面的枝樞,不是嗎?隻是小浩将那些梅樹畫得太矮了些。

    ” “原來如此。

    ” 蔡原略感興趣地點點頭。

     “但是,一般來說,幼兒的供述能否作為證據,大約都以能分辨事物的四五歲以上為主,當然,原則上證人是沒有年齡限制的,但例外的情形也很多。

    然而事實上,要采信一個末滿4歲幼兒的供述作為證據是令人難以置信的。

    如果是6歲以上,就多半會被采信。

    小浩雖然已經5歲零一個月,但他最初已做過僞述,半途要推翻自己的證言,再出來指證關守武的罪行似乎有些勉強。

     “我的詢問方式也許必須适當。

    許多判例中,就因為不适當地選擇發問方法,而産生所謂的誘導性或暗示性,以至于敗訴。

    但是,我已經和小浩約定不告訴任何人,又怎能要他出庭作證呢?” “小浩如果撤回最初的供述,對曉平董事長而言是絕對有利,因為他除了孩子的證言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嫌疑。

    ” “但是關守武也沒有其他的嫌疑不是嗎?” 秋原再一次凝視着裡矢子,井用懷疑的語氣問: “小浩的話,真的可以相信嗎?” “我想這次他不可能說謊。

    ” “就算是真的,指紋的問題該如何解釋?現場出入口的紙門把手上,除了女服務員的指紋之外一無所有。

    當然,有可能是犯人潛逃前擦拭過。

    然而,桌子、椅子扶把、玄關門把等多處都留有很多指紋,其中混和了不少關守武的。

    ” “可是關守武承認自己在3點多曾到過春次的住處啊,也說指紋可能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

    但實際上,他于5點多再度潛入春次的住處,以牆角的天然石毆殺正在寝室睡覺的春次。

    他在進入時,一定會再一次接觸到玄關門把手,但是他隻把寝室的紙門門把手及作為兇器的天然石擦拭幹淨,其餘的地方就故意保持不動,表示是第一次來時留下的,他在這個心理因素下忘了擦拭玄關的門把手……太好了,終于有了證據!” 秋原仍将視線投向空中,而裡矢子則興奮地繼續說道。

     “現場留下的指紋當然也會有藝伎小菊的,她在春次的住處逗留了一個小時左右,指紋當然會留在玄關門把手上,因此小菊的指紋一定會和關守武的重疊,而且是在上面。

    如果關守武5點多再次潛入,指紋一定會印在小菊的上面,那不就是最好的證據!” 秋原倒不像裡矢子那麼興奮,他謹慎地說: “如果指紋上下的分辨那麼容易的話,警察不早就查得水落石出了。

    ” “但是,也許有什麼特殊的檢查方法呢,因為平常沒有這類的菜子才不使用特殊檢查法呀!” “我向科警研究所問問看!” 秋原打開抽屜拿出電話簿。

    裡矢子以前聽說過,秋原有個海軍軍官學校的學弟,現在于科學警察研究所中擔任高級技官。

     他撥了電話,找來他的學弟,問明重疊指紋有無判别上下的方法。

    秋原不時地在備忘本上i己錄,最後和學弟寒喧了幾句才挂上電話。

     裡矢子急急地問。

    “怎麼樣?一定可以吧!” “嗯,一般人認為在沙灘上嗯下手形或腳形一定可以分出先後,但手上的指紋因含有蛋白成份才能檢查得出來,因此一旦重疊要判别出先後就很困難了。

    ” 秋原看着非常失望的裡矢子,隻能以苦笑安慰她了。

     “如果不具備某種程度的法醫知識是不知道能不能判别出的,學弟這麼告訴我。

    但如果是相隔一個月以上的兩枚指紋重疊,依其鮮明度的不同是可以鑒定出來的。

    可惜他們隻相隔一二個小時,幾乎末經時間的變化……結論是無法判别的。

    ” “那……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證明關守武的罪行嗎?” “還不能說關守武是兇手吧!” 秋原一面深思一面拿起電話筒,他是撥給曉平董事長,告訴他小浩的證言已經改變,如果日後警方要逮捕他,可以告訴警方撤回小浩證言的事。

     談完電話,秋原轉身面對裡矢子,似乎還在思考着什麼問題,他開口說: “曉平告訴我,警方目前不僅僅懷疑他是嫌疑犯,對于關董事的土地買賣舞弊案也在深入調查……” “是關于建設松浦産業分公司的土地買賣,中飽私囊那回事嗎?” “是的,據曉平說關董事私吞了對方的遷移費,因為這事一直都是由春次經手,他不了解内情,現在他正式接手處理,已經逐漸有水落石出之态。

    ” “關董事的動機亦昭然若揭?” “不盡然,警方已叫他到警署接受審汛。

    ” “如果能查明關董事舞弊的案子,就很容易說明他殺人的動機了……但是如果他矢口否認呢?那就非得再一次找小浩當證人不可了……” 幾夜的睡眠不足,使得裡矢子的眼圈都黑了,重重的歎息、聲中透露出幾許無奈。

     但是兩天後,事态又有了重大變化。

     八 8月20日星期三傍晚,北島升打電話來告訴裡矢子小浩出院的事。

     7點,裡矢子離開辦公室,準備去探望小浩,出租車上正在播報晚間新聞。

     裡矢子胡亂地想着:“小浩現在怎樣了?是不是在外面玩呢?會不會又被憲一欺侮了?”想着想着忽然被收音機的聲音吸引了。

     “……荷蘭洋行常務董事關守武在接受審訊時,坦承供述罪行不諱,警方依涉嫌殺人罪予以逮捕。

    根據關嫌犯的自述……” 聽到這兒,裡矢子趕緊叫停車,跑到報攤上買了一份晚報, 上面有詳細報道—— 荷蘭洋行關守武常務董事原在松浦春次擔任董事長期間,一直是位忠實的心腹,但近兩三年,兩人之間數度意見不合,彼此的信賴感削弱許多。

    最近,松浦産業為擴大營業,淮備收購六本木的某地以建設分公司,關守武從中私吞遷移費兩億日币。

    舞弊事發後,春次急于追還遷移費,引發關守武謀殺動機。

     案發當曰,在荷蘭洋行的股東會議上,雖使關守武再任常務董事,但兩人之間的問題并未解決。

    會議結束後,關守武曾于下午3點I0分到春次的住處,兩人話不投機,春次警告關守武必須立刻償還兩億曰币,否則解任議處。

     憤憤離去的關守武繼而到和風旅館的大澡堂洗浴。

     關守武說,要馬上拿出兩億日币對他而言是不可能的事,但依春次的性格一定會說到做到,使他大加恐慌,再加上近兩年對春次積怨已久,遂萌殺機。

     當他無意間發現曉平董事長遺忘在更衣室内的羊毛背心時,遂産生了行兇之後嫁禍他人的計劃。

     下午5點30分,關守武穿上曉平董事長的羊毛背心再赴春次的住處,進入寝室後拿起牆角裝飾用的天然石擊殺正在睡覺的春次,春次當場死亡。

    其後,關守武将留在天然石、寝室門把手上的指紋擦拭後逃逸。

     回到自己寝室的關守武脫掉羊毛背心,換上其他衣服,再悄悄地将背心帶回更衣室棄置于更衣簍内。

     所有犯案的過程都在關妻入浴時完成,等關妻回到寝室時,關守武已經在起居室内看電視,以緻有了不在場證明。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關守武完全沒有覺察到正在庭園中畫圖的北島浩,逃逸前為北島浩所目擊。

    關守武自供時表示,沒想到自己會被畫入孩童的圖畫中 北島浩年僅5歲零一個月,為荷蘭洋行前董事北島升的公子…… 8月29日星期五的傍晚5點40分左右,裡矢子将額頭抵着辦公室的玻璃窗,凝望着246号公路的前端,不久,就在一輛藍色車身的BMW映入眼簾的同時,她抓起手提包沖出辦公室,朝莎祺那邊丢下一句“我走了”,就奔向大樓的樓梯。

     落日餘晖布滿天際,8月底的黃昏己不再燥熱。

    裡矢子剛步下天橋,BMW恰巧停在路邊。

    秋原側身打開上了鎖的前座車門。

     “和對方約定6點,快一點!” 這次的客戶在赤坂。

    今天的裡矢子穿着一件白底黃色小碎花的長裙,顯得特别嬌豔。

     “小浩後來的證言還是正确的。

    知道之後,我真的很覺安慰過了一會兒,裡矢子又喃喃地說: “的确,雖然是幼兒卻不可輕視他的供述。

    然而幼兒又很容易受到成年人的強制或誘導。

    像小浩最初的證言就是受到母親說曉平穿褐色羊毛背心的影響,那等于是給小孩某種暗示。

    足以見得,小孩的心理也是相當複雜而不容忽視的。

    ” 秋原在十字路口減速停了下來。

     “傳統的觀念都說少年的證言被暗示性過強,語彙不足,但反觀之,相比成人過多的心機或粉飾更具真實性。

    但是現在電視的普及、資訊的泛濫使得一切事物都低年齡化,小孩的社會屬性也越趨複雜。

    對于幼兒的證言不能像從前那麼直截了當地采信,必須先了解幼兒複雜的心理背景。

    ” “是,老師。

    ”裡矢子像是回到助理時期,頑皮地說。

     “現在荷蘭洋行有了一番新景象,春次和關守武的離去,使曉平能真正地放手去做。

    聽說北島也離開了。

    ” “真的?” “北島知道小浩的血型之後就一直很高興,也難怪,幾年來的疑慮都掃除了,自己是小浩的親生父親,似乎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了。

    我聽曉平說他決定離開荷蘭洋行,雖然還沒找到其他事,但似乎摩拳擦掌地準蚤做出一番大事業。

    ”車子再度發動上路。

     “那麼,小浩他們就要搬離董事住宅了……” 裡矢子模糊地想起在涼亭中小浩和憲一的模樣。

     “之前,我還擔心警方會再找小浩去作證,沒想到事情就這麼容易地了結了。

    不過,我真覺得不可思議,關守武竟然在沒有證據的情形下認罪了……” 秋原側過頭來瞧了裡矢子一眼,冽開嘴角微笑着。

     “怎麼?你不相信人會良心發現麼?” “不!什麼原因促使他認罪我也不了解,不過在他被傳訊到警署的前一夜,我到他家去拜訪他,也和他談過話,告訴他我聽曉平董事長說,警方已調查出他在土地買賣中的舞弊案。

    ” “哦……” “事實上,我是繞着圈子勸他去自首,也許可以減刑。

    我告訴他警方又重新到現場檢查指紋,發現他的指紋大多和小菊的指紋重疊,如果檢查結果是他的指紋在小菊的之上,就證明了他曾再度到過春次的住處……” “但是,你不是告訴過我,指紋的先後無法判别……” “我告訴他科警研究所現在研究出一種特殊的檢查法,在重大涉嫌菜中都會委托科警研究所進行檢查……” “哇……” “連你這稍具有法醫學常識的人都不知道可否檢查出來,更何況商人的他?不過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作賊心虛,知道自己難逃法網,索性爽快地供述出一切!” 晚霞在秋原的眼眸裡映放着缤紅的光澤,他們已經到了赤坂的目的地。

     夏日黃昏中,裡矢子看着秋原,心裡想。

     這輩子一定不學開車,好多坐秋原的車,多向他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