緻命的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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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總算了了一件麻煩事。

    ” 不過,北坂滿平在心靈深處總覺得有些空虛的感覺。

     北圾的心裡還是有幾分猶疑。

    他認為已經躺在監察醫院或警察署的太平間的死者剛剛結束了人生的旅途,卻又要被人們在曆史和人際關系之間拉來扯去,不得安甯。

     每當北坂做出鑒定後,他都要來到他們的面前進行心靈上的交談。

    他覺得那時這些人會對自己講述對這個鑒定還有什麼申訴。

     他希望他們能夠理解自己的鑒定,以緻在北坂工作的大部分時間裡都在這樣不斷地反省着。

     而且,北坂在屍檢結束,做出鑒定結論的時候,會自然而然地回憶起這些死者的容貌來。

     每當這個時候,北坂也會沉浸在自己己為死者們做出了公平的評價的欣慰感中。

     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這種感覺。

     伊能的後腦殼被無情地碾碎了,隻有他的臉還保持着原來的容貌。

    在北坂的記憶中,伊能仍然在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也許是憤恨,也許是悲傷,如果他活着,也許會說出什麼來的。

    北坂的腦海裡總也拂不去這張充滿了複雜感情的臉。

     6 半年過去了。

     在這段時間裡,北坂又處理了許多有争議的屍體的解剖鑒定工作。

     在梅雨期到來後不久的七月中旬,北坂在從工作的信濃町大學回家途中,乘出租汽車去赤飯。

    他的一位大學醫學系同學,現在市内的大學當副教授的朋友要去美國進修,同學和朋友們要在赤扳的一家飯店的日本餐廳裡為他送行。

    他把車留在了大學裡,乘車去參加歡送會,為的是回來時喝了酒不好開車。

     在宴會開始時,酒店前陸陸續續駛入了許多車輛。

     北坂的車停在了離大門正面稍遠的地方,他下了車,穿過一排排停好的車朝飯店正門走過去。

     當他正要上台階時,看到從比他早到的一輛車上下來了一位身穿黑底碎花的女式禮服的少婦。

     當少婦走到飯店的自動門時,北坂正好看到了她的側臉,他不禁輕輕地“啊”了一聲。

    這位清秀俊美的少婦正是伊能富士子。

     他在監察醫院那次隻見過她一面。

    那時她的丈夫剛剛去世,她滿臉憔悴,但北坂也看出她曾經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

     今天濃妝豔抹的她在初夏的陽光照射下,看上去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她的年齡有三十五六歲吧,但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年輕而富有朝氣。

     北坂跟着她進了飯店。

     富士子來到大廳左側的電梯間下到地下。

     北坂要去的日本餐廳也在地下,于是他跟着她來到了地下一層。

     富士子出了電梯間後向左右看了看,然後消失在燈光昏暗的意大利餐廳裡。

     北坂要去的餐廳在意大利餐廳的對面,但當他徑直走到這家餐廳門前時,不禁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下決心走了進去。

    他自己也說不好是什麼好奇心驅使他這樣做的。

    也許是對這個漂亮的女人産生了什麼懷疑才這樣的吧。

     店内光線昏暗,有十張桌子的餐廳隻有百分之七十的客人。

     富士子坐在一張靠牆邊的雙人餐桌旁,她的背正好沖着門口。

     她對面的一個男青年已經坐好了。

    他戴了了副眼鏡,像是一直在等着她的到來。

     兩個人的視線馬上交合在一起,而且彼此興奮地微笑着——北坂從那個男人的表情可以看到富士子的感情變化。

     于是他朝斜方向的一張餐桌走過去,他想找一張幾乎與富士子背靠背的桌子坐下。

     在服務員沒來之前,北坂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并漫不經心地看了那個男青年一眼。

     店中不亮,但餐桌上點了一盞小小的紅蠟燭,正好照在那個男青年的臉上,他梳了一種三七分式的發型,非常流行的黑色金屬框眼鏡,給人一種知書達禮、學問極高的感覺。

     從他那淺藍色的、長短合适的高級襯衣的袖口上還可以看見鑲着金色的鈕扣。

    他的年齡在二十七八至三十歲之間。

     北坂隻是迅速地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這時,一名服務員走了過來,遞給北坂一份菜單。

     北坂打開菜單,利用它的遮擋又看了一眼那對男女。

     兩個人相互凝視着,熱切地談論着,似乎根本不介意北坂的存在。

     北坂的記憶中,漸漸浮視出一個人的面容來。

     在世田谷警察署的大門旁邊,北坂曾被一個非常客氣的聲音叫住了。

     “對不起,您是監察醫院的北坂先生吧……實在是不好意思,您能留一下步嗎?” 這個年輕人一頭散亂短發,戴了一隻圓形的、沒有邊框的眼鏡。

    從他那有些緊張的話語中流露出九州方言。

     但是,當北坂把當時的那張臉和今天的這張臉重合在一起的時侯,他不禁無聲地驚歎了一聲: 變化了容貌的不僅僅富士子一個人…… 不,也許津川在事故的當時故意裝出那樣純樸、木衲的樣子?! “半年沒有見面了,我想你都想瘋了!”富士子喘着氣對津川訴說道。

     “我也是,不過,已經不要緊了,警察也死了心了!” “他們把我長什麼樣都忘了。

    每天發生那麼多交通事故,他們要一天二十四小時地監視我,還不把他們累死!” “他們調查你的異性關系嗎?” “是啊,先是去調查了補習學校,又從我丈夫的朋友那兒了解些情況。

    ” “哈哈哈,我和伊能先生和你的日常生活一點聯系都沒有,我們隻要慎重見面,他們要查出來比登天還要難!” “今年是我母親忌日的第三個年頭了,我打算乘特快卧鋪回一趟福岡。

    你也和我一塊兒去吧?這次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睡在一個車廂裡……” 這時服務員依次給每個客人送來了點好的飯菜。

     北坂說因有事要快一些,所以隻要了份快餐。

     在燈火通明的日本餐廳裡,北坂已經看到有四五個朋友都到了。

     他站起身來,朝收銀台對面的電話機走了過去。

     他撥通了世田谷警察署的電話。

     電話通了,幸好杉原在辦公室。

     “伊能富士子和津川誠的關系有證據了。

    他們正在一塊兒吃飯呢!” 他簡潔地将剛才看到的情況對杉原說了。

     “我聽說他們要一塊兒乘火車去福岡,津川的話裡帶着明顯的九州方言,而富士子也是那兒的人吧?” “我記得津川是大分縣人,富士子最早也是東京人啊!……她說是因為父親的公司倒閉才到她母親老家福岡住了一段時間啊!也就是那時,她認識了在富岡營業所工作的伊能,結了婚……” “啊,是這樣的。

    富士子因母親的忌日要回福岡做法事什麼的,他們要在車中幽會。

    ” “我們會秘密跟随他們兩個人并進行調查,然後再以殺人事件進行徹底調查,不再追查交通事故了。

    ” “要和他們鬥上幾個回合?” “摁……” 北坂仿佛又看到了杉原那生氣時緊緊繃住嘴唇的樣子。

     “如果當初先生要能分清伊能的傷口是被擊傷還是軋傷就好了。

    ” “是啊,不過也許先是擊傷,然後又用車軋了來掩蓋,這樣的事例也有過。

    ” “可能他們就是這麼幹的。

    津川或富士子先猛擊伊能的頭部,他昏迷過去後再把他擡到石碑的背陰處。

    然後津川開車軋過去,然後再撥‘一一九’……” “也許平時富士子就偷偷地給伊能多放洋地黃類藥物,在這種狀态下再讓津川開車軋死他……” “津川認為伊能一開始是倒在地上的證詞和富士子的證詞各不相同,兩個人和真的仇人一樣針尖對麥芒。

    後來屍檢發現了過量的洋地黃物質,這也許就是富士子的詭計,她用這一點證實其丈夫因藥物過量而誘發心髒病發作。

    這樣一來,事件的焦點就轉移到了是心肌梗塞還是被軋死的争論上。

    ” “于是兩個人都來向我‘陳情’,并且富士子給津川打騷擾電話都是為了加重這一誤導。

    ”北坂苦笑道,“這次我們要動員全體刑警,抓住他們在事故之前的交往證據,給他們的犯罪行為立案!” 北坂挂斷了電話。

    他一邊朝餐廳走去一邊自言自語地念叨着。

     “是軋死在先,還是病死在先……” 于是,久違了的伊能的面容又浮現在了北坂的腦海中、但不可思議的是,這次他卻沒有像上次樣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突然間,北坂的心中又感到了以前工作完畢時那種深深的欣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