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蠅

關燈
注意到為它避讓的我,從我身邊駛過了。

    我怔怔地發呆了好一陣。

    不久汽車就駛向了那條崎岖的小路。

    那汽車看起來不像在行駛,更像一團帶着頭燈的黑暗向前方湧去。

    那情景像夢一樣消失之後,又被冰冷的黑暗包圍起來,腹中空空的我抱着一腔對黑暗的熱情踏上了去路。

     &ldquo多麼令人痛苦絕望的風景啊!我行走在我的命運周圍。

    這就是我的心象風景,在這裡我仿佛置身于陽光之中,絲毫感受不到它的隐瞞。

    我的神經奔向黑暗的前路,帶着堅定不移的意志。

    這太令人心情愉快了!詛咒似的黑夜,皮開肉綻的嚴寒。

    隻有置身其中,我的疲勞才能感受到愉悅的緊張和新鮮的戰栗。

    走吧!走吧!一直走到最後!&rdquo 我以殘酷的方式鞭策着自己。

    走吧!走吧!走到粉身碎骨! 那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我終于站在了位于半島南端的港口碼頭前,我累極了。

    我喝了酒。

    我的心沉靜如水,一點都沒有醉。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瀝青和油的氣味,還混合着潮水的腥味。

    纜繩像船睡覺時的呼吸,讓它沉睡;安靜的波浪嘩嘩地拍打着船舷,那聲音仿佛從黑暗中的水面上傳來。

     &ldquo××先生在嗎?&rdquo 岸上一個嬌媚的女聲呼喊着,劃破了安靜的空氣。

    一艘承載百餘噸貨物的汽船上亮着昏昏欲睡的燈光,船尾的方向傳來一聲模糊的應答。

    那裡有一輛笨重的巴士。

     &ldquo在不在嘛,××先生?&rdquo 那女人應該是專門為港口的船員提供色情服務的。

    我側耳傾聽巴士裡的回應,隻聽見了和剛才一樣意味不明的渾厚的聲音,女人最後放棄了拉客離開了港口。

     我面朝着安靜熟睡中的海港,回想起了那個經曆豐富的夜晚。

    我以為十一公裡的山路已經走完,結果怎麼走也抵達不了。

    起初看見了山谷間的發電廠,過了一會兒又看見谷底兩三個提着燈籠寒暄的村民。

    我以為他們也是提燈趕往溫泉的人,溫泉大概不遠了。

    我打起精神走啊走,期待又落空了。

    好不容易抵達了溫泉,和村民一起,把又冷又累的四肢浸泡在公共浴池裡時,我的内心産生了一種異樣的安心感&mdash&mdash那一晚的經曆太豐富了,确實符合&ldquo回想&rdquo這個詞。

    然而還沒有結束。

    填飽肚子,身心放松之後,我内心充斥着的殘酷的欲望又驅使我踏上了夜路。

    我忐忑地向着下一家我從未聽說過的且相距八公裡的溫泉走去。

    在那條路上我迷了路,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蹲在黑暗中。

    這時一輛夜班車駛來,我叫住了它。

    後來我改變了計劃,來到了這個港口城市。

    接下來我該去哪兒呢?我好像具有搜尋那種場所的嗅覺,沿着溝渠去了一條花街。

    幾名身上纏着水草的船夫成群結隊地調戲那些塗了白粉的女人,踉踉跄跄地走着。

    我在那條街上來回轉了兩遍,最後走進了一家。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喝了溫熱過的酒,可我沒醉。

    來為我斟酒的女人講着秋刀魚船的故事。

    她有着可媲美船員的健壯的胳膊,看起來健康有活力。

    另一個女人向我推薦自己,我付給了她錢,問清了港口的位置就走出去了。

     我眺望着近海緩緩閃爍的旋轉燈塔上的火光,感覺黑夜像一幅漫長的畫卷迎來了它的結束。

    船舷碰撞的聲音,纜繩繃緊的聲音,昏昏欲睡的燈光,這一切幽暗且靜谧,觸動了我内心柔軟的感傷。

    我是去找别的住宿,還是回到剛才那個女人的地方呢?不管怎樣,我那充滿了憎惡的粗暴的内心在這個港口的碼頭平靜了下來。

    我在那裡駐足良久,望着大海上的黑暗,直到那令人厭倦的睡意向我襲來&mdash&mdash 我推遲了歸期,在港口附近的溫泉待了三天左右。

    明亮的南部大海在我看來,有着粗犷、不修邊幅的顔色和味道。

    再加上,淺薄且不潔的平原很快就讓我厭倦了。

    我知道,我所居住的村莊的景色總是跟随着我。

    那裡山谷和溪流相互争妍,使我的内心無法得到平靜,在那裡我沒有渴望。

    三天後,為了再次封鎖我的内心,我回到了村莊。

     三 我幾日來身體每況愈下,隻得卧床不起。

    我沒有特别後悔的事,隻是一想到認識我的人聽說了我的情況一定會難受的吧。

     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的房間裡一隻蒼蠅都沒有了。

    這件事讓我非常震驚。

    于是我想,大概是我不在的期間,這裡既沒有人來開窗戶,也沒有生火給房間取暖,所以它們都被凍死了吧。

    我認為很有可能。

    它們是以我安靜的生活作為自己生存的條件而活着的。

    在我逃出這個令人陰郁的房間殘忍虐待自己身體期間,它們都死于寒冷和饑餓。

    我為這件事憂愁了一陣子。

    我不是為它們的死感到傷心,而是因為意識到了我自己賴以生存且又能将我毀掉的複雜條件的存在。

    我好像看到了它寬闊的後背。

    那是一個全新的且傷害我自尊心的幻想。

    然後這個幻想給我的生活帶來了越來越多的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