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回 雨打萍英雄安在 風吹葉豪傑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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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曹休造反,飄零禦駕親征,在城下一喝,反卒倒戈,殺曹休來降。

    歸塵因此心下暗忌,乃募脫籍無家死士百人,往城外射獵,分食酒肉已畢,歸塵曰:‘汝等随吾征戰四方,今國家已定,大功已成,吾當與諸位患難與共,生死相随!‘衆死士齊聲曰:‘誓死追随太子殿下!‘歸塵遂引諸人于長安城外原野之中,祭拜天地,衆死士誓曰:‘皇天後土,神人共鑒:吾等追随太子至今,深感厚恩,自此以後,唯太子之命是從,倘有違背,神人共戮!‘歸塵甚喜,撮土為靈,曰:‘吾等今日結為兄弟,願效劉關張之義,今在百神之前立誓,汝等日後聽我命令,吾亦萬死不負諸位,今有言在先,吾若違此誓,自行了斷于此,若諸位日後違令,卻又如何?‘衆人熱血沸騰,皆道惟命是從,倘不從者,皆死神前,歸塵遂曰:‘吾中華以武而得天下,男兒不精弓馬之術,如何敢充中華之民?父皇每年皆有演武大賽,吾等圍獵,正是習學弓馬良機,吾願一衆弟兄,皆能馳騁賽場,汝等但聽我飛鳴镝到處,立作齊射,不得有違!‘衆人道:‘如此新奇,願遵所命。

    ‘歸塵道:‘吾等訓練圍獵之事,但為演武奪魁,汝等不可外洩,免為他人仿效。

    ‘衆人依允,自此歸塵選兩員頭領,名喚王英、王烈,督領百士,自佩養由基弓,攜飛鳴神镝,但箭所射之處,百名死士亦跟着齊射,一百零一支羽箭,端端正正,并不相離。

     歸塵昔征大宛,得飄零所賜汗血寶馬一匹,極為神駿,歸塵甚愛之,忽有圍獵之日,歸塵彎弓搭箭,便射寶馬,飛鳴镝響處,衆死士齊射已出,那馬哀嘶一聲,身死當場,内有王英數人遲疑未發,歸塵喝道:‘吾等有約在先,違命者死!‘教拉下王英等,并皆斬了,重招數人,以滿一百。

    群士震懾,又表安靜自生葉雄之後,複又懷孕,歸塵甚樂,三日陪伴閨中,不曾圍獵,安靜道:‘夫君常日郁郁,但以尋獵為樂,如何以我之故而不得行耶?願随夫君同往。

    ‘歸塵即攜安靜出遊,與一幹死士來回馳騁,安靜于河邊觀看,忽而歸塵翻身一箭,飛镝高鳴,早中安靜前胸,衆死士不假思索,跟着齊射而出。

    安靜驚異之極,不及出聲,先已栽倒,可憐月貌花容,隻作一灘鮮血遍地,百支羽箭滿身。

    有詩歎曰: 已嫁南王蠻地去,又于洛水痛飄萍。

    皆因巾帼逢孤寂,唯願嬌兒享太平。

     既得青年能用武,何須弱女效從征?誰知戰亂煙消日,亦有穿雲飛镝鳴。

     隻說歸塵射死安靜,伏于鞍上,喘息許久,悄抹眼淚,躍馬向前,俯身抱住安靜,細數之下,但見屍身之上,飛鳴镝外圈隻有羽箭九十九支,喝問:‘誰人未射?‘衆人望去,王烈手中箭在弦上,終是未發。

    歸塵道:‘汝吾愛将也,何故違令?‘王烈抛下羽箭曰:‘吾雖非善,不殺婦女孩兒!‘歸塵泣道:‘吾雖誤射愛妻,非是本意,然為一幹兄弟演武比賽之事,萬死不惜,故有約在先,今汝業已違令,不得不誅,汝倘有牽挂,吾當悉心照料,汝勿憂哉!‘遂揮淚斬了王烈,複選二人:成何、成濟,亦為頭領,自此演武,飛鳴镝所向之處,無人敢不跟随射箭。

     安靜死,歸塵毀屍渭水,哭告飄零,隻推愛妻中邪而死,運屍者靠近則亡,說來淚如雨下,自此心神恍惚,飄零思及自身妻離子散之慘,深為感歎,有丹陽太守逐流聞歸塵喪妻,便上疏告奏江南贊鄉亭長薛業有女,名喚針神薛靈芸,極賢且慧,飄零便為歸塵納之,卻說薛靈芸生長民間,最喜織繡,歸塵極寵之。

    薛靈芸自幼貧寒,每做女紅,皆在昏燈之下,因此每夜皇宮之中雖燈明火亮,唯有東宮之中盡熄燈火,歸塵隻點一燭,陪伴靈芸刺繡逢衣,自此歸塵身上新裝日少,多是往日舊衣,得靈芸以神針補綴,新鮮光彩更勝新裝,時人多有歎羨。

     已到建興十三年,飄零方滿六十,四方進貢壽禮無數,或有青年男女,自幼已聞飄零白手起家,征戰天下,收燕吞魏,威服五胡,思之皆悠然而神往,多有不遠千裡來京,但盼得見聖顔者,四野山呼萬歲之聲,綿延不絕。

    卻有清流黨人諸葛誕,因治水有功被封揚州刺史,鎮東将軍,琅邪侯,後因飄零嚴禁清談,削藩退侯,諸葛誕深懷不平,不曾上賀。

    有歸塵探得其事,頓時大喜,一面假诏令心腹往丹陽宣逐流來京,隻推父皇思念,教往京祝壽,一面稱賀進言曰:‘父皇壽誕,舉世皆歡,吾妹飄萍,泉下亦喜,父皇何不再往高陵一祭?‘飄零準奏,便率群臣出長安往高陵而來,紮營城外,飄零先入武昭王府,告祭飄萍靈前。

     其時文武百官皆候府外,輪流緻祭,衣冠墳前,隻有歸塵引本部百士駐靈棚之外,環繞半圈護駕,見飄零默默禱祝,心念一動,當下挽起由基弓,搭上飛鳴镝,右手一緊,正欲射時,飄零緩緩回過頭來,沉聲道:‘歸塵吾兒,意欲何為?‘歸塵大驚,汗如漿出,慌忙伏地道:‘兒臣死罪,隻因……,隻因……‘事起倉促,一時之間如何說得出所以然來。

    飄零淡然道:‘隻因何故?汝昔無力開弓,莫非至今不忿,常欲盡力一試乎?‘歸塵望見天空有雕飛過,忙道:‘父皇明鑒,正是此理,孩兒文不能定國,武不能安邦,屢屢自恨,既觀頂頭有雕,故欲一試,但恨至今無力開弓,深負父皇厚望。

    ‘飄零道:‘原來如此,定天下者,智為先,德為用,吾兒何須計較?‘轉過首去重又禱祝,歸塵吓出一身冷汗,見狀手指再上弓弦,方欲拉時,飄零忽道:‘雕兒複至焉?‘轉過身來,雙目如電而視,歸塵全身一顫,忙道:‘兒臣死罪,多練弓術,常自手癢,一時習性難改,沖撞吾妹神靈,萬乞父皇恕罪!‘飄零道:‘汝手難抑,何不擲下弓箭,随朕共祭?‘歸塵道:‘父皇之命,兒臣凜遵。

    ‘汗流浃背,正欲棄弓,忽見飄零又已轉過身去,俯首靈前,渾身顫抖,歸塵暗将牙一咬,閉上雙目,拉開弓弦便射,飛镝未鳴,先有破空聲到,一股力道撞上,鳴镝頓時脫手墜地。

     歸塵但覺天旋地轉,睜開雙眼,靈棚之前,早見一人,渾身缟素,通體喪裝,身雖女子而多骁氣,年過六旬而少衰容,當年曾經威震山河三萬裡,今業亦可橫行海内無人當,正副丞相、大将軍,神翎飛将張清兒是也,手挽雕弓,腰環雙劍,左首王平、右首姜維,伫立棚前,怒目而視,後有司馬師、司馬昭,各引數十騎,戎裝勁弩以待。

    歸塵一時口幹舌燥,頭暈目眩,這邊飄零踉跄回身,全身發顫,手撐案上,清兒走近輕輕扶住,飄零回首拭淚,良久方才歎道:‘歸塵吾兒,朕三番點醒,教汝趁早回頭,何故執迷不悟,一至如斯!‘歸塵豈不知嶽母既至,自己鳴镝根本無法出手,大舉未行,先已一敗塗地,隻苦笑道:‘兒臣愚魯,謀劃多日,不知父皇如何先行料到?‘飄零望見歸塵滿臉倔強,并無退避之色,雖是大獲全勝,心下殊無快慰之意,輕聲道:‘冒頓故事,人所共知,汝何欺朕不讀史書焉?父皇此生,多有不義,先負關鳳,後損飄萍,更阻不住家破人亡,亦避不了妻離子散,事已至此,夫複何言?昔年夔關覆敗,得汝為兒,三十餘年,幾曾虧負?吾兒絕情如此,是何故耶?‘說着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歸塵道:‘父皇昔年收我,不過因夔關一敗,江南震動,但恐人心四散,民衆流離,故行此施恩之舉耳。

    然父皇此生,已入歧途,終究難定天下,非海内之福也!兒欲登基,非為一己,實為天下,自信兒臣為帝,能勝父皇,此兒不敢念三十年舊恩而失天下大義也!‘飄零道:‘朕一心但為天下,如何卻失天下大義?‘歸塵道:‘父皇一統寰宇,克定刀兵,勵精圖治,積黍屯糧,百姓安定,人民富足,此乃莫大之功,父皇何故又行别舉,雖稱還權于民,實亂天下之道,恐四十年基業,一旦傾覆也!‘飄零聞得,精神倍增,脫了清兒之手,喝道:‘朕行此舉,得汝之助大焉,安有此言?朕播民主于世,還政權于民,使四海皆仰公平之福,衆生皆從坦誠之道,官民一體,貴賤不分,此天理也,豈不見一統之初,謗書如雲,大舉之後,頌歌不絕乎?近日長安城新納男女數萬,皆唱民主贊歌,誠心擁護天朝,朕行得民心如此,何為天下之大不義哉?‘歸塵道:‘父皇所言,雖得天理,豈識人意焉?夫空中樓閣,終難紮根,父皇雖欲還權于民,可知民為何人乎?非鄉間百姓,四野村民也,此皆未開發之輩,愚魯之流,所謂民主,吾猶不知,彼等安知民主何物?全權與之,乃添亂耳。

    ‘飄零道:‘歸塵吾兒,汝亦出身民間,豈不知村野艱難,安得出此忘本之言?‘歸塵道:‘父皇既登九五,便思普照天下,如何動辄以出身民間為意,此與門第之念有何異哉?四野村民,得其溫飽足矣,安有他望?‘忽地從懷間掏出一卷絹紙,擲于地上,昂然道:‘父皇可知此乃何物?皆遷貶官員之時,父皇所發選票,宣示諸民填寫,然而彼等但求溫飽,安知民主何益?多有一衆,将此選票賣與官吏,換取錢黍,官民各取所需,此父皇所謂公平選舉也!‘說着前仰後合,仰天大笑。

     飄零往前一撲,拾起一張選票,目中曆曆,果是自己親筆禦書,不覺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好半晌大叫道:‘好鼠輩,盡誤朕事!殺了,朕必盡殺此輩!殺了!‘踉踉跄跄,站立不穩,正要摔倒之際,清兒連忙上前扶住道:‘陛下,是非功過,一時難定,唯此子殺妻謀父,罪行罄竹難書,可先誅此子,再論國家。

    ‘話猶未畢,忽然飕飕之聲大作,卻是歸塵望見清兒去扶飄零,急拾起由基弓,早搭上飛鳴镝,一箭射到,成何、成濟一齊相随,清兒急拔寶劍,蕩開箭雨,飄零口中猶在喃喃道:‘殺了,殺了!‘忽然數箭穿胸而入,語聲盡絕,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