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遺老集卷之三十九

關燈
詩話中 唐子西語録雲,古之作者,初無意于造語,所謂因事陳辭,老杜北征一篇,直紀行役耳,忽雲或紅如丹砂,或黒如點漆,雨露之所濡,甘苦齊結,寔此類是也。

    文章即如人作,家書乃是。

    慵夫曰:子西談何容易,工部之詩工巧精深者,何可勝數,而摘其一二遂以為訓哉?正如冷齋言樂天詩必使老妪盡觧也,夫三百篇中亦有如家書及老妪能觧者,而可謂其盡然乎?且子西又甞有所論矣,曰:詩在與人商論,深求其疵,而去之,等閑一字放過,則不可殆近,法家難以言恕,故謂之詩律,立意之初,必有難易一途,學者不能強,所劣往往舍難而趨易,文章不工每坐此也。

    又曰:吾作詩甚苦悲吟,累日僅能成萹,初未見可羞處,明日取讀疵病百出,輙複悲吟累日,反複改正,稍稍有加,數日再讀疵病複出,如此數四,方敢示人,然終不能竒也。

    觀此二說又何其立法之嚴,而用心之勞邪?蓋喜為髙論而不本于中者,未有不自相矛盾也。

    退之曰:文無難易,唯其是耳,豈複有病哉。

     歐公寄常秩詩雲,“笑殺汝陰常處士,十年騎馬聴朝雞”,伊川雲,夙興趍朝,非可笑事,永叔不必道。

    夫詩人之言,豈可如是論哉?程子之誠敬,亦已甚矣。

     荊公詠雪雲,“試問火城将策試,何如雲屋聽窓知”,苑極之不愛其上句,山谷雲,“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絶交書”,極之不愛其下句,此與人意暗同。

     羅可雪詩有“斜侵潘嶽鬓,橫上馬良眉”之句,陳正敏以為信然,卻是假雪耳。

     盧延讓有“栗爆燒氈破,貓跳觸鼎翻”之句,楊文公深愛,而或者疑之。

    予謂此語固無甚佳,然讀之可以想見明窓溫爐間閑坐之,适楊公所愛,蓋其境趣也耶。

     東坡詩雲,“文章豈在多,一頌了伯倫”,朱少章雲唐?藝文志有劉伶文集三卷,則非無他文章也,坡豈偶忘于落筆之時乎?抑别有所聞也?予謂不然,按晉史雲伶未嘗措意文翰,惟着酒徳頌一篇,坡亦據此而已,且公意本謂隻此一篇足以道盡平生,傳名後世,則他文有無,亦不必論也。

     東坡章質夫恵酒不至詩有“白衣送酒舞淵明”之句,?溪詩話雲,或疑舞字太過。

    及觀庾信荅王褒饷酒雲,未能扶畢卓,猶足舞王戎,乃知有所本。

    予謂疑者但謂淵明身上不宜用耳,何論其所本哉。

     東坡題陽關圗雲,龍眠獨識殷勤處,畫出陽關意外聲。

    予謂可言聲外,意不可言,意,外聲也。

     東坡酷愛歸去來辭,既次其韻,又衍為長短句,又裂為集字詩,破碎甚矣。

    陶文信羙亦何必爾,是亦未免近俗也。

     東坡和陶詩,或謂其終不近,或以為寔過之,是皆非所當論也。

    渠亦因彼之意,以見吾意雲爾,昌嘗心競而較其勝劣耶,故但觀其眼目旨趣之何如,則可矣。

    (兩見) 東坡雲,論畫以形似見,與児童鄰賦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

    夫所貴于畫者為其似耳,畫而不似,則如勿畵,命題而賦詩,不必此詩,果為何語?然則坡之論非欤?曰:論,妙在形似之外,而非遺其形似,不窘于題而要不失其題,如是而已耳,世之人不本其寔,無得于心,而借此論以為髙畵山水者,未能正作一木一石,而托雲煙杳霭,謂之氣象;賦詩者茫昧僻遠,按題而索之,不知所謂,乃曰格律貴爾,一有不然則必相嗤點,以為淺易,而尋常不求是而求竒,真僞未知而先論髙下,亦自欺而已矣。

    豈坡公之本意也哉? 鄭厚雲,魏、晉以來作詩倡和,以文寓意,近世倡和皆次其韻,不複有真詩矣。

    詩之有韻,如風中之竹,石間之泉,柳上之莺,牆下之蛩,風行铎鳴,自成音響,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