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遺老集卷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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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克、臧孫許聘于齊,或眇或跛。

    而史記複雲,卻克偻,魯使蹇,衛使眇。

    然則果誰可信乎?三傳之不同,各記所聞,固無足怪。

    史記因傳而出者也,不從此則從彼,乃又乖異如此,何也? 左傳曰:白公勝在吳,子西召而用之,後以救鄭之故,欲殺子西,子西聞之,曰:勝如卵,餘翼而長之。

    此蓋恃其有思也。

    而史記雲,勝如卵耳,何能為也,則是忽其脆弱而已,不亦異乎? 左氏曰:吳王阖廬将伐齊,越子率其衆以朝,王及列士皆有饋賂,吳人皆喜。

    惟子胥曰:是豢吳也。

    史記改為棄吳,此何意邪? 左氏曰:呉王賜子胥死,子胥将死,曰:樹吾墓槚,槚可材也,吳其亡乎,此言時之不久耳。

    史記則雲,樹吾墓上以梓,令可為噐,吾不知何意也。

     吳世家雲,越王擊吳于檇李,使死士挑戰三行,造吳師,呼自刭,吳師觀之,越因伐吳敗之。

    越世家亦同。

    賈逵曰:死罪人也。

    鄭衆曰:欲以死報恩者。

    其說皆不安。

    按左氏雲,使死士再禽焉,不動;使罪人三行,屬劍于頸而辭曰:二君有治臣奸,旗鼓不敏于君之行,前無所逃,刑敢歸死,遂自刭。

    蓋死士者,敢死勇士也,與罪人之事自是兩節,而遷混并之,故義理不明,而說者妄為雲雲耳。

     左傳雲,句踐與吳戰于檇李,大敗吳師,阖闾還卒于陉,夫差使人立于庭,茍出入,必謂已曰:夫差而忘越王之殺而父乎?則對曰:唯不敢忘。

    蓋阖闾既殁,夫差使人問已耳。

    而史記曰:阖闾将死,立子夫差,謂曰:爾忘句踐殺爾父乎?何其不同也。

     秦穆公伐鄭之役,考之左傳,其谏而止之,哭而送其子者,獨蹇叔而已,故晉原轸曰: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

    穆公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何嘗有百裡奚預其間哉。

    而司馬遷記此以為二老同辭,不知其何據也。

    左氏雲,父召孟明、西乞術、白乙丙使出師。

    又雲蹇叔之子與師,蹇叔謂孟子曰:孟子見吾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

    哭送其子,曰,吾收爾骨焉。

    蓋孟明軰自為将帥,而蹇叔之子則士卒之屬也,此亦不相渉,而遷以孟明為百裡奚子,西乞、白乙為蹇叔子,又何邪?或曰:孔疏引世族譜雲,或謂西乞術、白乙丙為蹇叔子,安知子長别無所據,而必以左氏為質乎?曰:此或有之。

    然是役也,主其謀者,孟明也。

    再敗不沮,卒以得逞,使果為百裡奚子,何奚能苦諌其君,而無一言以罪其子也。

    以書觀之穆公自殽敗歸,即作秦誓以自悔,而遷以為取王官封殽屍之後,不亦異乎。

    又雲君子聞之,皆為垂涕,曰:嗟乎,秦穆之與人,周也。

    按左氏雲,君子是以知秦穆之為君也,舉人之周也,與人之壹也。

    至于孟明、子桑皆有贊美之辭。

    凡左氏所謂君子者,蓋假之以為褒貶之主,而非指乎當時之士也。

    安有所謂聞之垂涕者哉。

     左氏:華督遇孔父妻,目逆而送之。

    其言甚文。

    史記乃曰,目而觀之,不成語矣。

    服虔曰,目者極視,睛不轉也,殆是妄說。

     公羊傳:宋南宮萬弑闵公,大夫仇牧手劍叱之萬榝不,殺之碎其首,齒着乎門阖。

    注謂側手曰榝。

    蓋槶碎其首,故齒迸門阖耳。

    而史記但雲,萬抟仇牧,齒着門阖死,恐先無意。

    (有疑) 楚荘王圍宋,城中無食,華元夜見子反而告其情,子反勉之,曰:我軍亦有七日之糧,盡此将去而歸。

    王聞而責子反,子反曰:宋猶有不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荘王不得已,乃引師去。

    此公羊之說也。

    史記乃謂,荘王喜華元之誠,自發此言而罷兵,豈别有所據耶。

     谷梁曰:季孫行父秃,晉郄克眇,衛孫良夫跛,曹公子手偻,同時聘于齊,齊使秃者禦秃者,眇者禦眇者,跛者禦跛者,偻者禦偻者,所以有鞌之戰。

    公羊畧同。

    啖助以為似街談巷議,故削之。

    劉知幾論省字法,雲當作各以其類者逆之,此亦可矣。

    史記乃謂,令人如之以導客,則是僞效其狀,而非真疾也。

     呂氏春秋雲,管仲有疾,桓公問之,仲請逺易牙、豎刁、公子啟方。

    公曰: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尚可疑邪?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将何有于君。

    公曰:豎刁自宮以近寡人,尚可疑耶?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身也,其身之忍,又将何有于君。

    公又曰:公子啟方事寡人十五年,其父死不敢歸哭,尚可疑耶?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父也,其父之忍,又将何有于君。

    史記亦載之,而但雲殺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自宮以适君,非人情難親;倍親以适君,非人情難近,誰得而知其事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