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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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看她一眼,就好象在對她說:"蘇菲呀,你要了解我的心,你要忠實于你的愛情;你的情人并不是一個沒有品德的人。

    " 至于自尊的蘇菲,她是竭力以穩重的态度來對待這突然的打擊的,她盡可能表現得無所謂似的。

    但是,如同愛彌兒一樣,由于她沒有鬥争和勝利的經驗,所以她堅定的樣子不久就軟下來了。

    她情不自禁地時常哭泣和戰栗,她害怕愛彌兒會把她忘掉,因此,對這次分離更加感到傷心。

    她不當着她的情人哭,她從來不向他表示她的擔心;她在他面前盡可能克制她的情感,甚至連氣都不歎一口;她的眼淚是向我流的,她的苦是向我訴的,她是把我當做她的知心的。

    婦女們是很聰明和善于僞裝的。

    她愈是暗中在抱怨我的專制的做法,她愈是對我表現得很殷勤,她知道她的命運是掌握在我的手裡的。

     我安慰她,我竭力使她放心,我向她擔保她的情人,或者說得更确切一點,擔保她的丈夫是忠實于她的;隻要她也象他對她那樣的忠實,我向她保證他兩年之後就會同她結婚。

    她對我是相當地尊重,所以她相信我是不會騙她的。

    我現在成了他們之間互相的擔保人。

    他們的心,他們的品德,我的正直,以及他們的父母的信心,所有這些都使他們對他們的命運放心。

    不過,隻要一個人的心很軟弱,即使他有理智,那又有什麼用呢?他們覺得這一次分離就好象是再也不能見面似的。

     這時候,蘇菲想起了歐夏麗也曾懷抱過一番隐憂,她認為她現在正好處在歐夏麗的地位。

    我們不可讓她在他離開的時候再産生那種狂熱的愛情。

    "蘇菲,"我有一天向她說道:"你和愛彌兒互相贈送一本書吧。

    你送他一本《太累馬庫斯奇遇記》,使他可以學一學太累馬庫斯的樣子;讓他送你一本你所喜歡的《旁觀集》。

    你可以在這本書中研究誠實的婦女有哪些天職,而且随時想到兩年以後就要盡那些天職。

    "互相贈送一本書,結果使兩人都感到喜歡,使他們彼此都産生了信心。

    可是最後,傷心的日子終于到來了,他們非分離不可了。

     那位可敬的父親(我一切都是同他商量着辦的)在我向他告别的時候擁抱我,并且把我拉到一邊用很沉重而略帶嚴肅的語氣說道:"我已經盡了我的一切力量使你感到喜歡,我知道我是在同一個重榮譽的人一起做事的;現在,我隻有一句話向你說了:請你記住你的學生已經吻過了我的女兒的嘴唇,簽訂了婚約。

    " 這兩個情人的表情是多麼不同啊!愛彌兒表現得十分激動,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眼淚大把大把地流在蘇菲的父親和母親的手上,流在蘇菲的手上,哽哽咽咽地擁抱蘇菲家中所有的人,反來複去地老是講那麼幾句話。

    要是在另外一個場合,象他這樣語無倫次地講了一遍又一遍的話,會引起大家發笑的。

    至于蘇菲,她面色蒼白,眼神幽暗,沒精打彩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既不說話,也不哭泣,也不擡起頭來看任何一個人,甚至連愛彌兒也不看一看。

    盡管他拉着她的手,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也不能改變她的表情;她仍然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對他的哭泣,對他的擁抱,對他所做的這一切,好象都沒有什麼感覺似的;在她看來,他已經是早就離開她了。

    這種表情,比她的情人所表現的那種哭哭啼啼、難舍難分的可憐樣子還動人得多!他看見和感受到了蘇菲的這種表情,他的心都碎了。

    我用了很大的氣力才把他拉走了;如果我讓他在那裡再呆一會兒的話,也許他就不願意走了。

    我感到高興的是,他走的時候看到了這種悲慘的樣子。

    萬一他将來受到什麼人的誘惑,使他忘記了蘇菲對他的情感,那麼,我就要提醒他在啟程那一天所看到的情景,這樣一來,隻要他的良心未死,我是一定能夠再把他帶回到她的身邊的。

     遊曆 有些人問,年輕人出外遊曆是不是好,并且對這個問題進行了許多争論。

    如果我們換一個提法問,已經出外遊曆過的人是不是好,也許争論的意見就沒有那樣多了。

     濫讀書的結果是有害于科學的研究的。

    當一個人自以為他已經曉得了他在書本中讀到的東西時,他就以為他可以不去研究它了。

    讀書讀得太多,反而會造成一些自以為是的無知的人。

    沒有哪一個世紀的人所讀的書有如本世紀的人所讀的書這樣多,然而也沒有哪一個世紀的人所知道的東西是象本世紀的人所知道的東西這樣少。

    在歐洲所有的國家中,沒有一個國家是象法國這樣印行過那麼多曆史、文學和遊記之類的著作的,然而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是象法國這樣對其他民族的天才和風俗知道得那麼少的。

    書籍多了,反而使我們不去看世界這本書了;或者,即使去看的話,每一個人也隻是看他所看到的那一頁的。

    要是我不知道确實有人說過:"怎能做一個波斯人!"我一聽之下,還以為這句話是民族偏見最重的國家的人說的,還以為是最愛散布民族偏見的女人說的。

     一個巴黎人自以為他了解所有各種民族的人,其實他隻了解法國人;在巴黎城中,成天都有許多的外國人,然而在巴黎人看來,每一個外國人都是特别奇怪的,在普天之下是找不到第二個的。

    必須在仔細地研究過這個大城市的有産者之後,必須在同他們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之後,你才能相信他們盡管是那樣聰明,但同時也是十分愚蠢。

    令人奇怪的是,他們每一個人也許都讀過十來遍有關一個國家的著作,然而在真正見到那個國家的人的時候,他們仍然是感到迷惑不解的。

     要透過作者的偏見和我們自己的偏見去看出事情的真相,這的确是不容易的。

    我這一生中曾經讀過許多遊記,然而我從來沒有發現過哪兩本遊記對同一個民族的叙述是一緻的。

    把我所見到的一些情況同我在書中所讀到的情況一加比較之後,我終于決心把所有一切遊曆家的著作都束之高閣,後悔我不應該把我的時間用去讀他們的書,并由此而深深相信,要做各種各樣的研究,就應當實地去觀察而不應當僅僅是念書本。

    事情确實是這樣的,因為,即使遊曆家們個個都是很忠實的,但他們所叙述的也隻是他們所見到的或想當然的情形,他們必然要用自己的看法給事情的真相塗上一層虛假的顔色。

    如果還要進一步分析哪些是他們的謊言和壞話,其結果又将怎樣呢? 既然有些人向我們吹噓讀書的用處,我們就讓那些生來就愛讀書的人去采用這個辦法好了。

    同雷蒙路爾的辦法一樣,這個辦法也有一個好處:它可以教會他們誇誇其談地講他們根本就不懂得的事情。

    它還可以把一些年方十五的人訓練成柏拉圖,在一小撮人中間大談其哲學,并且照着保羅呂卡斯或塔韋尼埃的話向人們講埃及和印度有怎樣的風俗。

     我認為這一點是無可争辯的,即:任何一個人,要是他隻看見過一個民族的人,便不能說他了解人類,而隻能說他了解曾經同他生活過的那些人。

    因此,我們又可以換一個方法來對遊曆提問題了:"一個有很好教養的人是不是隻了解他本國的同胞就夠了,或者,他是不是還需要普遍地看一看各種民族的人?"這樣問法,就沒有什麼可争論或懷疑的了。

    你看,要解決一個困難的問題,有時候在很大的程度上要看你對那個問題是怎樣提法的。

     不過,為了研究人類,是不是需要跑遍整個的地球呢?是不是要跑到日本去觀察歐洲人呢?為了要了解一個民族,是不是要把那個民族中的每一個人都一一加以研究呢?不,一個民族中的人是極其相似的,所以用不着分别地去研究他們。

    你觀察過十個法國人,就等于觀察了所有的法國人。

    至于英國人和其他民族的人,我們雖不能說看見過十個英國人或其他民族的人就等于看見了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