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愛彌兒和蘇菲或孤獨的人

關燈
她不斷地表示同情。

    我不僅不象從前那樣空自煩惱,損傷身體,我反而感到甜蜜,以至流下了眼淚。

    我是永遠失去她了,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但是,我至少還敢于想她,敢于對她表示同惰,有時候,我還敢于呻吟和歎息,然而我又不感到赧顔。

     我繼續前進,由于這種想法在路上分散着我的心,以緻我不知不覺地走了整整一天,到了最後,我終于清醒過來,完全失掉了昨天夜裡的那種怨恨之心;這時候,我感到精疲力竭,極其困乏,需要吃東西和休息了。

    由于我在青年時期受過鍛煉,所以我的身體很結實,我不怕餓又不怕累;盡管我的心靈病了,折磨着我的身體,但是,你不僅曾經教導過我要忍耐強烈的欲念,而且還更加注意地教導過我要防止産生這種欲念。

    我又走了四公裡才走到一個村子。

    由于我差不多有三十六小時沒有吃任何東西了,我便略進晚餐,而且吃得很香;我去睡覺,完全消除了那種摧殘身體的忿怒心情,我高興的是,我敢于想蘇菲,而且正如我所希望的,把她想象得相貌可鄙的時候少,把她想象得值得同情的時候多。

     我安靜地睡到天明。

    憂慮和苦惱是容易使人入睡,讓心靈得到休息的;隻有在悔恨交集的情況下,心靈才永遠得不到休息。

    我起床的時候,精神是十分的平靜,能夠考慮我應該做的事情。

    這是我一生之中最值得紀念同時又是最痛苦的一段時期。

    我所有的種種依戀全都破裂或起了變化,我所有的天職也改變了;我對一切都不再象從前那樣地執着了,我可以說是變成了一個新人。

    重要的是,我必須慎重考慮我應該采取的辦法。

    我采取了一個臨時的辦法,以便從長考慮今後應該做什麼。

    我終于走完了到最近的那個城市的一段路程,我走進一個師傅的家,開始幹我會做的手藝活兒,以便等待我心靈的騷動完全平靜,可以觀察事物的本來情形。

     我從來沒有象在這樣一種嚴酷的情況中更感覺到我所受的教育的力量了。

    盡管我生來有一副軟弱的心,對一切都懷抱溫情,容易煩惱,優柔寡斷,然而在起初那一會兒按照我的天性行事以後,我便立即克制自己,盡量冷靜地考慮我目前的處境。

    我聽從需要的法則的支配,不再是那樣白費氣力地怨天尤人了;我讓我的意志忍受那必然的枷鎖的約束;我擺脫自己,作為另外一個人去觀察我的過去;我假定我剛剛誕生,從我目前的景況中得出了指導行為的準則,而我自己受到了這些準則的很大的教益,這樣一來,我便心靈平靜地開始工作,宛如人類當中最快樂的人。

     自我的童年時候起,我從你的教導中受益最多的莫過于做什麼就專心于什麼,決不一邊做一件事一邊又想另一件事,因為這樣,結果必然是事不成心也不專的。

    所以,我白天就專心于工作,夜裡便反躬沉思;我這樣交換地使用我的精神和身體,不僅使我尋出了可行的最好辦法,而且使精神和身體兩者都不感到疲憊。

     從第一個晚上起,我就按照昨夜的思想線索考慮我是不是過于把一個婦女犯的罪看作是了不起的事情了,我認為是我一生的悲慘結局,是不是就是那樣大不尋常,以至值得如此地認真看待。

    "當然,"我心裡想道,"在尊重風俗的地方,婦女們的不貞潔行為是會使她們的丈夫喪失體面的,然而在所有的大城市,在男人更加敗壞反自以為開明的地方,人們會把前面那種看法當作笑話和沒有意義的。

    ""一個男人的榮譽,"他們說,"決定于他的妻子嗎?他碰上了這種事情就是恥辱嗎?别人幹了壞事怎麼說他不光彩呢?"其他的道德訓條再嚴格也沒有用,這種說法反而似乎更有道理。

     此外,不管人們對我的做法的評判如何,我這樣做,難道不是本着我的原則而超然于公衆的議論行事嗎?隻要在我的良心上做一個好人,做一個正直和誠實的人,别人對我抱怎樣的看法,又有什麼關系呢?對他人心懷同情就是罪惡嗎?原諒别人對自己的污辱就是懦弱嗎?我應該本着什麼天職來規定我的行為呢?我是從來不把人們的偏見看在眼裡的,難道說最後還要因為别人的偏見而犧牲我的幸福嗎? 即使說這種偏見是有根據的,然而對一個和他人迥然不同的人又有什麼影響呢?一個失去希望的不幸的女人和那些不誠實的女人有什麼相似之處呢?前者隻要内心一感到悔恨就會承認她的過錯的,而後者是反倒會用謊言和欺騙的方式來掩蓋她們的罪行的,不僅不坦率誠懇地承認,反而表現得厚顔無恥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而把她們丢人的事情拿去矜誇。

    有惡習的女人,不是違反而是根本輕視她的婦女的天職,這樣的女人是值不得敬重的,容忍她就等于是在同她一起做醜事。

    然而一個婦女雖然是犯了錯誤,但她之所以犯錯誤,是由于過失而不是由于她有那種惡習,而且她已感到悔恨,對于這樣的婦女,是應該憐憫而不應該恨她的,我們可以毫不羞愧地同情她和原諒她;人們所指責的她所做的壞事,其本身就可以保證她将來不再做那種壞事。

    蘇菲雖然是犯了罪,但仍然是值得尊重的,當她表示悔恨以後,她仍然是值得欽敬的;她的心生來就是愛美德的,因此,當她意識到她違反她的本心做事花了多大的代價以後,她就會比從前更加忠貞的;她将同時養成又堅毅又質樸的性格,從而使她能夠保護她的身體,成為一個可愛的人;由于良心責備而感到的羞辱,将使她驕傲的心變得溫柔,使她從前出于愛我而對我施加的控制不至于再是那樣的專橫;她将更加對我表示關心,而不再象從前那樣傲慢;今後,也隻有在為了糾正一個缺點的時候,她才會犯錯誤的。

     當情欲不能按它們本來的面目征服我們的時候,它們就會戴着智慧的假面具來襲擊我們,它們将摹仿理智的語言,達到使我們喪失理智的目的。

    前面所講的那些詭辯之所以能迷惑我,是由于它們迎合了我内心的傾向。

    我倒是願意能夠回到不貞潔的蘇菲的身邊,想聽到她說一些贊同我行為懦弱的話。

    然而,我想這樣做也不行,因為,我的理智是不象我的心那樣容易對付的,它是不會采取這種荒謬的做法的。

    我不能隐瞞我自己:我不是為了啟發自己而是為了蒙蔽自己才推論這一番道理的。

    我痛苦地然而是很堅定地對我自己說,世人的準則對一個為自己而活的人是沒有約束力的;而且偏見總是袒護偏見,崇尚善良風俗的人總是有一個偏見來肯定他們的偏見的;他們把一個婦女傷風敗紀的行為歸咎于她的丈夫,是有道理的,因為,其原因或者是他選錯了她,或者把她管得不嚴;我自己的事例就能證明這種責備是正确的,要是愛彌兒始終很有見識,蘇菲就絕不會堕落。

    人們有權利這樣設想:一個不尊重自己的女人,是更不尊重她的丈夫的,盡管他值得她的尊重;如果他知道應該保持他的權威,但他不預先防備一個婦女有不規矩的行為,那他就錯了;又如果在那個婦女做了醜事以後他還表示容忍,那他就是錯上加錯了。

    應該懲罰的不懲罰,是必然會産生可怕的後果的,對自己妻子的不規矩的行為采取聽之任之而不譴責的辦法,正足以表明他本人就是不尊重良好的風俗的,表明他的靈魂卑賤,不配做男子。

     拿我個人的事情來說,我尤其感覺到:使蘇菲更加值得尊敬的地方,對于我正是更加令人失望的地方,因為,我們可以對一個軟弱的心靈給予鼓勵和援助,對一個忘卻了天職的人,也可以通過他的理智而使之履行他的天職;然而,要是一個人就性情來說仍然是十分勇敢的,在犯罪的過程中也知道應該保持他的美德,而他之所以要做壞事,隻不過是覺得壞事好玩,象這樣的人,你有什麼辦法使他恢複理智呢?是的,蘇菲是犯罪了,因為她願意做一個罪人。

    當這個高傲的女人克服了害羞的心以後,她就可以克服一切其他的欲念;她能夠對我暴露她的罪過,她就能夠對我表示忠貞。

     我再去對我的妻子表示愛,也是沒有用了,她不會再愛我了。

    既然這個十分愛我的人,這個曾經是我如此鐘情的人,已經侮辱過我了,既然我的蘇菲已經斬斷了她心中的最純潔的聯系,既然我的兒子的母親已經破壞了夫婦的信約,既然一個沒有犯過任何過失的男人的熱情和一個美德沒有遭到敗壞的女人的高尚情操尚且不能預防她第一次犯罪,那麼,她再去做那種堕落的事,又有什麼困難呢?又怎麼能加以預防呢?在走向罪惡的道路上,也隻有第一步路才難走,過此以後,就一直走下去,連考慮都不考慮了。

    她再也不管愛情不愛情,美德不美德,名聲不名聲了;她侮辱我的時候,已經是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甚至在侮辱我以後,連一點點後悔的心也沒有了。

    她是懂得我的心的,她已經使我悲慘到了極點,再進一步使我悲慘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也是用不着她費多大的氣力的。

     不,我也是懂得她的心的,蘇菲是決不會愛一個有輕蔑她的權利的男子的,盡管這個權利是她給他的她不再愛我了這不是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自己說的嗎?這個負心的人,她再也不愛我了!啊!這才是她最大的罪惡,我什麼都可以原諒她,隻有這一點我是不能夠原諒的。

     "唉!"我又痛苦地說道,"我一再地談到原諒,而沒有想到:盡管受侮辱的人再三原諒,而侮辱我的人是從來不原諒我的。

    毫無疑問,她是存心給我這一番罪受的。

    啊!她是多麼恨我啊!" 愛彌兒,你按照過去來判斷将來,這簡直是大錯而特錯了!一切都變了。

    即使你是同她生活在一起的,那也是沒有用了;她從前給你的幸福日子是一去不複返了。

    你再也見不到你的蘇菲,而蘇菲也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兩個人相處的情況是以兩個人的愛情為轉移的:心一變,全都變了;盡管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那也是枉然;當我們不拿同樣的眼光看事物的時候,我們就覺得它們都不是從前的樣子了。

     她是一點也不會灰心喪氣的,這一點我是知道的;她仍然值得敬重,值得我愛;她也可以把她的心交給我,然而她是不可能一步錯路都不走了,是不可能不失足了,是不可能使我忘記她已做的錯事了。

    忠貞、美德和愛,一切都可以重新獲得,而不能重新獲得的是信任,沒有信任,在夫妻生活中就隻能産生反感、苦惱和厭膩,天真的迷人的美已經消失了。

    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不管怎樣,蘇菲是不可能再得到幸福了,而我,是隻有在她幸福的時候,才能得到幸福的。

    正是這一點決定了我的行動,我甯肯遠遠地離開她去受苦受罪,也不願意讓她受罪;我甯肯憐惜她,也不願意折磨她。

     是的,我們的一切聯系都斷了,是她斷掉這些聯系的。

    她破壞了她的誓約,因而使我也可以破壞我的誓約。

    她已經不是我的了,她不是這麼說過嗎?她不再是我的妻子了,我再見着她的時候,會不會把她看做路人呢?不,我決不再見她了。

    我現在是自由的,至低限度應當是自由的,但願我的心也如同我的信念一樣的自由! 怎麼!我受到了她的侮辱,不給她以懲罰嗎?如果這個不忠實的女人去愛另一個男人,我就把她交出去,這樣做對她有什麼損害呢!我所懲罰的是我而不是她,因為我犧牲我自己去完成她的心願。

    這樣做是不是由于榮譽受到污損而發洩氣憤呢?哪裡有正義?哪裡去報仇? 唉!可憐的人,你要向誰報仇?向她報仇,可是你又認為你最感痛心的是,你不能使她得到幸福。

    不管怎樣,你都不能使她成為你的報仇之心的犧牲品。

    如果可以的話,使她受一些連你自己也感覺不出來的痛苦好了。

    有一些罪過,是應當讓犯罪的人自己去受良心的責備的;對他們加以懲罰,這差不多等于是認可他們的罪行。

    一個殘酷的丈夫配娶一個忠實的妻子嗎?再說,憑什麼權利懲罰她呢?以什麼身分懲罰她呢?做審判她的法官而不做她的丈夫嗎?當她違背了她做妻子的天職時,她就不再保有她做妻子的權利了。

    從她同另外一個人發生關系的時刻起,她就斷絕同你的關系了,這一點她是絲毫沒有隐瞞的;她沒有用她本來就沒有的忠貞樣子來蒙混你的眼睛,她既沒有出賣你,也沒有向你撒謊;由于她不再是屬于你個人,這就意味着她對于你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對她還有什麼權利?如果還有什麼權利的話,你應當為了你自己的利益而放棄那些權利。

    你要相信我的話,運用你的聰明就能成為善良的人!報了你的仇就能成為仁慈的人。

    你在忿怒的時候要當心啦,别讓你在一怒之下又回到她的身邊。

     我受到了兩方面的考驗:一方面愛情在召喚我,另一方面怨恨之心又在煽惑我,因此,在拿定主意以前,我是要做一番鬥争的,當我覺得我已經拿定了主意的時候,一個新的考慮又使我的一切決定全都動搖了。

    一想到我的兒子,就使我對他的母親産生了前所未有的溫情。

    我覺得有了這個結合點,就永遠不會使她在我的心目中成為一個同我不相幹的人,孩子們在生育他們的人之間構成了一個無法分解的紐帶,構成了一個不能離婚的天然的和不可辯駁的理由。

    多麼可愛的孩子啊,兩個大人之中,誰也是不能離開這些孩子的,他們是必然會把兩個大人聯在一起的;這種共同的利益是如此的可貴,以緻當兩個人之間沒有其他聯系的時候,孩子們就成了他們的聯系。

    怎麼能把這個為我的兒子的母親辯護的理由,用去為那個孩子(他不是我的孩子)的母親辯護呢?怎麼!天性也允許她犯罪啦!我的妻子既然把她的溫情分給兩個兒子,那她是不能不把她的愛分給兩個孩子的父親的!想到這一點(這個想法比任何一個在我心中産生過的想法都可怕),我又狂怒起來;一想到一個女人分心愛兩個男人的醜惡情景,我的心真是忿怒到快要破裂了。

    的确,我情願看着我的兒子死去,也不願意看見蘇菲和另外一個男人生一個孩子。

    一想到這點,我就感到忿怒;盡管在此以前有許多的想法使我感到痛苦,然而隻有這個想法才使我決心要遠遠地離開她。

    從這個時候起,我下定決心不再回去;為了使我不至于産生猶豫不決的心,我決定從此不再考慮這件事情。

     經過一番考慮而下定這個決心之後,我胸中的怨恨就消除了。

    對我來說,她已經是死了,我再也不把她看做是罪人了;我隻把她看做是一個可敬的和可憐的婦女,我再也不去想她的過錯,我懷着憐憫的心情回憶一切使我對她感到惋惜的事情。

    由于産生了這一系列的傾向,因此我想采取一切我認為是可以安慰一個被遺棄的婦女的好辦法;因為,盡管我在心情忿怒的時候一想到她就感到痛苦,盡管她說的話使我感到灰心,但是我毫不懷疑在她的内心深處,她對我還是有依戀之情的,她想到我的損失的時候,一定是很激動的。

    我們的分離所産生的頭一個結果是:她将不能夠再做我的兒子的母親。

    我一想到這點,我就感到戰栗;費了許多周折才決定報一次仇,可是現在一想到這點,我就十分難過。

    盡管我很生氣地說,這個孩子不久就要被另一個孩子代替的,盡管我用盡了嫉妒之心來看待蘇菲用另一個孩子來代替我的兒子,我也鼓不起報仇的勇氣;我這一切想法,在蘇菲看着人們奪去她的兒子而感到失望的形象面前,都不能堅持了。

    我一再地克制自己,我是經過了一番痛苦才做出這個不合理的決定的,我把這個決定看做是我經過一番深思熟慮而得出的第一個決定的必然結果,要不是一件想象不到的事情促使我把這個決定再仔細考慮一下的話,盡管我不願意,我也一定會把它付諸實施的。

     我還有一點需要考慮的,盡管這一點在我剛才做出那個決定之後,我認為是不關緊要的。

    我的決定是針對蘇菲采取的,但是在采取這個決定的時候,還需要考慮到我,還需要考慮一下我再成為孤單一人的時候将變成什麼樣子。

    我已經有好長一個時期不是孤獨一人地生活在地球上了;正如你曾經向我預言過的,我的心對它所愛的事物是十分依戀的;它長期以來都是隻有在同我的家人一起的時候才是一顆完整的心;因此,必須使我的心同我的家庭脫離,至低限度要部分地脫離,然而部分地脫離反倒比完全脫離更令人痛苦。

    我們曾經依靠過許多的事物,而現在要依靠自己了,或者,更壞的是,我們所依靠的事物使我們不斷感到其他一切都在同我們分離,這時候,我們是多麼的空虛,我們失去了多麼多的生存能力!我必須考慮我是否依然是那個在任何人都不重視自己在人類中的地位時,還能牢牢地站在他的地位的人。

     但是,對一個一切關系都已中斷或改變的人來說,這個地位在哪裡呢?我做什麼?我将變成什麼樣子?我走向什麼地方?我這一生不應該再用來謀求我的幸福了,也不應該再用來謀求曾經是我愛過的人的幸福了,同時,命運已完全剝奪了我有為任何人謀求幸福的希望,既然這樣,我這一生還有什麼用呢?因為,既然許多準備用來謀求我的幸福的工具最終是給我造成了一場災難,我哪裡還能比你對我更加歡喜地去對待别人呢?不能,因為盡管我還愛我的天職,但是我已經不知道我有哪些天職了。

    要重新記取這些原則,并把它們用之于我的新的情況,那不是一時就可以考慮好的事情,我困倦的精神需要休息一會兒,以便能專心地重新思考。

     我好好地休息了一會兒。

    由于我擺脫了希望的煩惱,确認我這樣做是逐漸地在失去一切希望,覺得過去的事情對我來說已經是沒有什麼意義,因此,我盡量使我完全處在一個開始生活的人的境地。

    我心裡想,實際上我們永遠都僅僅是在開始,在我們的生活中,除了連續的眼前的時刻以外,便沒有其他的聯系;而在眼前的時刻中,始終要把采取行動的時刻當作第一個時刻。

    在我們的生命的每一個時刻,我們都在死亡和誕生,死亡能給我們帶來什麼好處呢?如果說除了将來的事情以外,其他的事情對我們是沒有什麼意義的,那麼,我們就隻有根據未來才能斷定我們是幸福還是不幸福了。

    用過去的事情來折磨自己,那就等于是無病呻吟,自尋煩惱。

    愛彌兒,你要做一個新人,對于你的命運,也象對你的天性一樣,不能有更多的埋怨。

    你不幸的遭遇,都是虛幻的,渺茫的深淵已經把它們全都吞沒了;但是,真實的東西,為你而存在的東西,是你的生命,你的健康,你的青春,你的理智,你的才智,你的美德,最後,如果你願意的話,是你因為有了前面那些東西而取得的幸福。

     我又開始工作,靜靜地等待着我頭惱中的思想理出一個相當的條理,以便給我指出我應該做些什麼;我把我現在的情況同過去的情況一加比較,我就感到坦然了:這完全是我的行為符合理智的好處,并不是由于經過的事情使然。

    如果一個人盡管有财産也不愉快的話,那麼,隻要他能夠使他的心保持常态,則不論命運如何,他起碼是能夠心靈甯靜的。

    不過,在一個有情感的人的心中,這種甯靜的狀态是不大牢靠的!他可以很容易地把他的心納入常态,然而他卻難于使它保持常态。

    正是在我認為我所有的決定都極其堅決的時候,我差一點兒把我的全部決定通通推翻。

     我走進師傅的屋子,但是沒有引起人們太大的注意。

    我的衣服始終是很樸素的,因為你曾經教導過我要衣着簡樸;我的一舉一動也不是那樣裝模作樣的,一個到處都覺得很舒适的人,他的樣子必然是很平易近人的,因此,他在一個木工師傅家裡是不會引起人的注意的,反之,他到了貴族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