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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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鐵漢的手沉重地落在被子上,他知道事情嚴重了,深悔當初沒有将這份材料銷毀。

    小章又說:“他們除了把那份材料抄成大字報,還影印了一份,将影印件貼了出來,我看了,批注确實是您的筆迹,材料不是您的筆迹。

    現在關鍵是那個材料是誰搞的?”盧鐵漢直盯盯地看着小章一言不發,小章接着說:“誰搞的材料還是讓誰承擔責任,盧書記,您沒必要替他承擔責任。

    我看了,主要問題是材料本身,您的批語大多數是中性用語,怎麼解釋都可以。

    比如,您有一段批語是:”這個事例很重要,令人警醒。

    ‘’警醒‘從兩個方面都可以理解。

    您還有一段批示我記得特别清楚:“此種情況實屬典型。

    ’這也可以從兩方面理解,有的典型我們要采用,有的典型我們要批判。

    現在,他們當然把您這些批語和材料聯系在一起,我們卻可以把批語做另外的解釋。

    現在關鍵的問題是,材料是誰搞的?” 盧鐵漢微微搖了搖頭,目光黯淡下來。

    停了一會兒,小章說道:“盧書記,您确實沒有必要替别人承擔責任,這個責任您也承擔不起。

    ”盧鐵漢微微點了點頭,聲音低弱地說道:“我知道了,還有其他什麼情況?”小章回頭看了看病房門口,說:“這就是全部情況了。

    ” 盧鐵漢覺得呼吸吃力起來,眯着眼在枕頭上微微蠕動着自己的頭,似乎這樣能夠舒服一些。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像從波濤的颠簸中清醒過來一樣,問道:“今年各縣秋收怎麼樣?”小章說:“還可以吧,我沒有太注意。

    ”盧鐵漢聲音低弱地說:“你為什麼不關心?”小章說:“現在沒有人關心。

    ”盧鐵漢問:“那關心什麼?”小章說:“‘批林批孔’要聯系山西兩個階級、兩條路線鬥争的實際呗,現在聯系的就是從您這裡抄出的這份材料。

    ”盧鐵漢眯縫着眼不說話了。

     通報完必要的情況,小章站起身準備走了,臨走又嗫嚅了一陣,張嘴說道:“盧書記,不要讓别人知道我來過您這兒,我是來太原辦别的事的。

    ”盧鐵漢微微點了點頭,他知道年輕人的考慮。

    小章走了,盧鐵漢覺得胸口愈加憋悶,他很不舒服地活動着自己,拽着被子。

    盧小慧俯身問:“您想幹什麼?”他覺得被子壓得胸口喘不過氣來,盧小慧把被子掀開了一點。

    他依然覺得難受,覺得襯衫勒住了他,盧小慧又為他解開襯衫的扣子。

    他還是覺得胸口被勒住,盧小慧扶起他的身體,把汗衫給他往上揪松。

    然而,胸口的憋悶卻一點沒有緩解,但他不能把自己的皮肉再揪松了,他明白是自己身體的難受,便聽天由命地閉上眼。

    盧小慧連忙跑了出去,一會兒,醫生護士都來了,對他做了一些搶救,他又緩過來。

     窗外開始暗下來,一天似乎就要過去了,盧小慧坐在床邊守着他,問:“要不要讓哥哥們來看看你?”盧鐵漢安安靜靜地躺着體會了一下,今天小章帶來的消息又給了他衰弱的身體以一個打擊,然而,他覺得自己似乎還能夠熬過去,也可能過幾天就出院了。

    他微微搖了搖頭,說:“不用吧。

    ”這一晚,他什麼也不想吃,輸着液、輸着氧昏昏沉沉地躺着,到第二天上午醒來時,發現自己好多了。

    窗外雖然秋風蕭瑟,陽光卻挺明快,這也使他的心情好一些。

    病房裡還有兩張空床,盧小慧就在空床上合衣躺了一夜,因為通宵的監護料理,一雙大大的眼睛早已熬得布滿血絲。

    盧鐵漢有些感慨地對盧小慧說:“這還是比文化大革命初期好多了。

    ”盧小慧打來洗臉水,擰着毛巾,給他擦臉,他左右轉着頭,配合着女兒将臉和脖頸擦了一遍。

    盧小慧問他要不要再擦一下身上,他搖了搖頭。

    不管地委大院裡現在怎樣大字報鋪天蓋地,他畢竟還可以躺在病房裡,躲一天算一天,總不至于讓造反派沖進來,揪他上批鬥大會吧。

    政治上的事有時候要靠拖,這件事或許拖拖便過去了。

    這樣一想,覺得生病住院還是一個好方法。

     病房門開了,護士陪着一個面孔熟悉的幹部進來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裝,一頭花白的頭發,盧鐵漢認出來了,是省委組織部的副部長顧翔。

    對方神情關切而嚴肅地走到病床邊。

     盧鐵漢做出要欠起身的意思,對方伸出兩手,溫和地将他按住,就有護士拉來了椅子,顧翔在床邊坐下,扶了扶眼鏡,先是平和地問了問他的身體情況。

    盧鐵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