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①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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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的心都奏着諧和的曲調的日子”。

    他甚至要求“為着愛——為了必得有一個人獻身于祭壇之上的時候,便讓我來”! 多麼深厚的不自私的愛。

    這便是他那強烈的生命力的來源了。

     我和劍波在二十六年前第一次通信,二十四年前第一次見面。

    我那時還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他和我同年,但他比我更有勇氣,而且跑過更多地方,做過不少驚人的事情。

    有人批評他“鋒芒太露”,又有人說他“年少氣盛”,也有人稱他為“才子”。

    他自己則願意做一個為理想獻身的革命家。

    雖然在二十歲以前他因為宣傳新的理想,受過軍閥的拘禁。

    可是他始終①《心字》,盧劍波著,一九四七年十一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②居友:法國哲學家。

     找不着犧牲的機會。

    這是他生涯中的一個時期。

    後來他改變了生活方式,我想應該是環境使他改變的。

    他自己解釋,由于“年歲漸長”和“身體的早衰”。

     他做了十幾年的中學教師,生活在四川的一個角落裡,幾乎與外面世界隔絕。

     而“心理的外向性也逐漸收斂得像一隻封閉在繭子裡的蠶”。

    這是他生涯中的另一個時期。

    他默默地在和疾病與貧苦戰鬥,雖仍有熱情,卻“已無澎湃蒸騰的氣焰”。

    他不再存有“盡情盡性放出光耀與熱力,燭照黑暗、溫暖冷凍”的雄心,卻自比于沙漠中的駱駝,始終走着“穩定沉着而不退轉的步伐”。

     駱駝不空作綠洲之夢,他卻一直“抱持着一個對真理的信心”。

    他的生活變得更簡單,更平凡,身體更衰弱,可是他的信仰更堅定,思想更成熟,觀察也更透徹。

    多年來生活的體驗與真理的探究如今在他腦子裡完全溶化了。

    結果出現了他那許多篇文章。

    他不再被人稱為“才子”,他也不再顯露那火花一現似的鋒芒。

    他的眼界,他的四周擴大了。

    他的腳步穩定了。

    正如他自己所說,“一個人的生命有限,而‘人’的生命無限,時間無限。

    ”瞭望無限的将來,他“存蓄着無限的希望”。

     生活在無數青年學生中間,他對未來充滿着希望。

    他說:“新春總是充滿着生命之力的,朝陽總帶着新生的光與熱冉冉上升。

    為了創造而永遠有着老的死亡,朽的腐潰。

    ”他相信“春快到人間了。

    具有豐饒的生命力的一代舞台幕景快揭開了”。

    讀着他的文章我仿佛聽到了關于新世界到來的預言。

     是這樣的人和這樣的文章!雖然他至今還是一個沒沒無聞的中學教師,可是我喜歡我有這樣一個朋友,我更以能夠代他編輯這一本集子為我的光榮。

     1947年6月20日。

     選自《巴金全集》第十七卷第345—348頁。